两人一左一右,进入不同的通道,前路茫茫,两线之间,似乎再无交点。
罹烨在地室中穿行,借着暗淡的火光,按照地图的指示行走。偌大的地室宛如迷宫般复杂,若是没有地图,怕是走一辈子都找不到出口。
七拐八弯,终于,曲折即将结束,再次迎来一条黑暗的走廊,一路向前数十丈,豁然开朗,前方火光彤彤,竟是一处华丽的地宫!
偌大的地宫由石壁砌成,开朗空阔,石柱擎天而起,有力地撑起整个地下空间。正前方,一条纯金打造的金龙腾空而起,鳞抓飞扬,仿佛要迎面扑来,龙嘴中含着一卷轴——那,便是《钧天四式》。
金龙之下,皇甫天金袍耀目,他笑声朗朗在石壁间回响,“上官烨,怎么?你也觊觎这《钧天四式》?”
“觊觎?”罹烨云袖一拢,抚掌而笑,“这个词倒是很适合你!而我,只是来取回本应属于我的东西。”
“无所谓这秘籍究竟属于谁,”皇甫天冷笑起来,“整个武林都知道,《钧天四式》属于我皇甫家,你一明教魔头,野心勃勃,总有一天被世人唾弃!”
“世人的眼光算什么,我上官烨的名声就从未好过。”紫衣人云淡风轻地开口,他抚弄着手指上一枚纯银雕有龙纹的戒指,满是不屑。
“哼哼,你今年未过二十五吧?”金袍长者阴森森地笑,“这么年轻便攫取了明教,不愧是上官奕的儿子。”
皇甫天眼神阴暗,这上官烨的眉目与上官奕确实颇为相似,只是上官奕为人光明磊落,且防人之心不大,当年,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与流云阁联手出去了上官奕,而眼前这上官烨似乎要比他爹邪气很多。
“我不与你绕弯子,你此次来可是要《钧天四式》?”皇甫天直奔主题。
“嗯~~”罹烨饶有兴趣地一挑眉,“我本来还想要你皇甫天的命,可惜后来……我又改变主意了……”
仿佛是刻意的,他停顿了一下,狭长的眼诡谲地轻闪,“因为有时活着比死更痛苦……”
“哈哈……”皇甫天仰天大笑,眼神森冷,“我已连成《钧天四式》的前三式——可在与对手的较量中散其功力,你若要与我斗,除非能在被我散尽功力前击败我,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哦?是么,”罹烨噙着一丝笑,文雅地侧头,火光将他魔魅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两面,“那我倒要领教……”
话音刚落,眼前金光大盛!
皇甫天袍袖一卷,直袭而来,利风割面,罹烨紧紧逼视着越来越近的对手,嘴角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
顺着左边的通道掠出,黑暗的尽头竟是一处苍翠的树林,薄雾透着轻寒,隔着纱衣音乐可以感觉到那若有似无的冷意。
纯白的衣裙自林中拂过,曼璃静静地走,周身飞花轻如梦,无边的淡烟环绕在林间,风细细,吹起女子颊边长长的发丝飘舞。
“听见你的曲子,就好像看见你的人,”耳边传来的声音虽温和,但听上去总觉得一阵发寒,“曼璃姑娘果然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曼璃停下脚步,乌目轻轻扫视着周身。
自从来到了江南,经常听人夸赞她貌美,着实令她感到莫名其妙,从前在西域时很少有人这么说她,那里的人都已烈艳张扬的容色为美,曼璃秀雅脱俗,倒并不入那些人法眼。
而到了此处,江南的细腻柔美自然很适合这位清秀佳人,走在路上常常引人侧目。
此时,林中掠下一约摸四十光景的男子,浓眉大眼,虽已中年,但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铄。
“皇甫玄?”曼璃秀眉微蹙。
“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还真不忍心下手呢……”皇甫玄一身黑色长袍,没有任何其他色彩的修饰,右手拿着一种奇异的兵器,仿佛有黑色的箭头连成,似鞭非鞭,令他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冷肃的气息。
“既然不忍心,那就劳驾让我过去,咱们不动手。”曼璃淡淡开口,她也确实懒得打架,反正如今已经可以确定《钧天四式》不在这条密道里了。
“那可不行,”皇甫玄笑眯眯地开口,“我答应了七妹,要除掉你——混入皇甫家的卖唱女,我应该没有认错吧?眼睛真漂亮……”
“七妹?你是说皇甫馨儿?”曼璃有些意外,她既然这么喜欢罹烨,为什么还要给他假的地图?
“呵呵呵……”皇甫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上官烨那小子倒还真会勾女人,个个姿容出众,可惜我答应了七妹……姑娘就莫怪我手下无情——”
话未说完,皇甫玄举起手中的炼箭,席卷而来,宛如纯黑如墨的长蛇。
曼璃看着它逼近,灵巧的仰身一躲,炼箭中途反向袭来,白衣女子时而挥袖,时而旋舞,纤纤玉手宛如兰花,侧头轻转间长发飞扬起来,她宛如在落花中翩然独舞,煞是醉人。
转眼两人斗至三百招开外,曼璃向来不心急,她要先将对手的招式看透,直到此时,两条白练才从袖中飞出。
风中白衣飞扬,她旋身而上,白绡卷起皇甫玄的炼箭,轻轻一带,黑色的‘长蛇’转首袭向黑衣男子的眉心!
皇甫玄大惊,这看似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如此厉害,他后掠的同时收起炼箭,转身逃逸。
曼璃看着他的背影顿了顿,本来打算任其逃走,但转念一想,此地罕有人至,也不知是什么地方,不如跟着他走,说不定能找到方向。
念转至此,曼璃点足而起,转眼消失在林中。
地宫内,一场恶战尚自激烈!
明灭不定的火光照耀着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黑暗中,两条人影擦肩而过,“哐当——”落地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剑——龙泉剑!
皇甫天狠狠跌落在地,怒目圆睁,布满了血丝。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一手捂着肩上的伤,势若疯狂,“你居然连成了《钧天四式》中的最后一式!”
“哼哼……”紫衣人微笑着走来,衣上微微沾有血迹,他文雅地抬手拂去肩头灰尘,“很意外么?皇甫天……”
“你怎么会练成?难道你看了那卷轴?”皇甫天已然神志不清,他苦练多年,早以为自己的武功登峰造极,而此次大败,让他恼羞成怒。
现在,皇甫天跌在地上暗自喃喃,“你怎么会有正确的地图,难道是馨儿?……不可能……不可能……我让她把假的给你……她这么听话怎么会……”
失败的人思绪一片紊乱,时而大笑,时而大叫。
“是你对不对!”皇甫天突然血目圆睁,死死瞪着罹烨,“你一定用了什么法子迷惑了我七妹……对……对……”
地上狼狈的金袍长者挣扎着起身,“你糟蹋了她对不对?!!!用这个威胁她,让她只能对你言听计从!!”他愤愤然指着罹烨。
“啊~~真是恶毒的想法,”罹烨毫不在意地冷笑,随即轻轻俯下身,悄声开口,“如果是你……你一定会这么做……对么?”
“哼!”说罢,他霍然起身,云袖一拂,不屑地看着皇甫天,“可惜我罹烨从不愿惹祸上身,你们皇甫家的女人,即使让我碰到一根头发丝,也会觉得恶心。”
说完这话,紫衣人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神莫名地一僵,随即便冷冷地看着眼前疯了一样皇甫天,沉默不语。
曼璃随着皇甫玄掠出林子,山林外竟然就是皇甫家的主楼。
“想要《钧天四式》那就进来!”皇甫天掠至楼阁上,回首冲曼璃朗声道。
什么?《钧天四式》?在主楼内?白衣女子豁然一惊,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放出了手中的蓝焰令,只见蓝色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皇甫天将曼璃引入主楼内,阴恻恻一笑,掌风带倒无数只蜡烛,木制的阁楼是上好的燃料,顿时,火势蔓延开来。
在斗曲的过程,他看到了她的噩梦,他知道她的软肋,现在他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曼璃冲入火场,满室狼藉,火烧得很旺,她却感到很冷。
少女努力摆脱脑中不愉快的记忆,环顾四周,本想寻找《钧天四式》,却无意中看见了主楼的堂前挂着一幅画像。
画中是三个女子,其中两人尚自年幼,在角楼下兴高采烈地玩耍,然而,画的左侧,阁楼上,有一女子倚窗而坐,一身淡紫,正凝望着远方,眼神饱含寂寥,却又充满渴望,宛如一只被囚禁的蝴蝶。
火,蔓延上来,画卷慢慢融化,说不清为什么,看着那女子的画像在火中湮灭,曼璃竟会感到隐隐有些心痛。
此时,有孩子的哭声隐隐传来,曼璃回过神来,在主楼内张望,只见角落中,一个孩子张着嘴,浑身哆嗦,他的口中拖着一根引线,引线一端已经被点着。
那是炸药!埋在孩子体内的炸药!
好残忍的手段,眼见火蔓的极快,红光迅速顺着引线烧至孩子嘴边,曼璃飞速掠去,素手轻抬,徒手掐灭了火焰。
危机过去,少女长吁一口气,皇甫玄也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勉力支持许久,此时一放松,曼璃竟感到一阵无力,她一手支地,身体摇摇欲坠。
又来了,又来了,那样的恐惧,这灼热的火海,真切地召唤着她内心深埋多年的噩梦。
那个少年的眼睛,那个少年的眼睛……
冷汗涔涔而下,曼璃瞳孔开始涣散,她努力支撑着不要摔倒,然而,火越来越旺,大量空气被消耗,她只觉得窒息,难道要死在这里么?
正当她准备放弃,听天由命时,有个声音在头顶响起,很熟悉,熟悉到仿佛多年前便已听到。
“你,怎么了?”
曼璃抬头,眼前紫衣飘飞,那人向她伸出手,火光将那魔魅英秀的脸庞照耀得分外妖冶。
她安心地舒了一口气,抬手,那人轻轻握住,指上象征明教教主身份的蓝宝石戒指熠熠生辉,他在火光中注视着对自己充满信任的少女,眼神复杂莫测。
应该没有人看见吧,此时此刻,紫衣人另一只笼于袖中的左手正紧紧握成拳,微微颤抖,银色的光芒在指间一闪一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