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清河县城,繁华依旧。城内河道错杂,时有花船游舟泛于之其上,可谓别具风情,使得清河城有江东山水名城之美誉。
市井之上往来者络绎不绝;华灯初上之时,城内百姓茶余饭后皆有散步游玩的兴致,喧嚣之下,一派政通人和之象。
就在城内百姓之家灯火初燃,风箫声动之际,一辆宝马雕车缓缓驶入了清河城门,沿着清河大街徐徐前进。一时间,引得道上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只见那车前一匹白马骏如天龙,托着一辆金顶素漆的车厢,那车厢所过之处竟也流散出空灵的芬芳;如此招摇过市,可见那车内之人定然绝非流俗。
“小……”
“嗯…….?想叫我什么?“
马车前室,端坐着一位容颜旷世的翩翩公子御车前行,他青袡裹身,俊朗之下略含三分稚气,尤似芳华少年,他高束青丝,身侧横着一把银雕宝剑,浑身英气逼人。
而车内之人,一身锦衣白素袍,发髻之上裹着金镂,一根白玉簪横穿,凤眼清眉,虽是男儿打扮,却有着倾城容颜;只见他手持着折扇,神态优雅,阴柔之下,乍看简直风华绝代,颇有骧龙出尘之姿。
“公……子,呵呵,想必这就是那苏长老口中的清河城了!”青袡男子转首对着车帘,调皮一笑说道。
“嗯,切记,别叫错了!”车内白衣公子玩味着说道。
“好嘞,公子!咯咯!”
随即,白衣公子轻挑窗帘,打量着街景,按耐住几丝兴奋的神色,颔首说道:
“谁说这俗世不好,想必这便是书中所记载的繁华之象吧?你找个人少的雅致场所,我们歇上一晚!”
“明白,公子!“
马车所过之处,观望者纷纷侧目议论,如此宝马雕车,纵然在这繁华的清河城,亦是难得一见。
※※※
“咚咚咚咚……”
酉时刚至,喧闹的街道,突然传来一阵频繁的击鼓声,那鼓声急促不断,可见敲鼓之人内心定然有着满满的激愤。
鼓声响起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清河县衙大门之外。
片刻,循着鼓声,那衙门的大门台阶下,已是人头攒动,更有街上行走之人,纷纷趋之若鹜,如此热闹围观,向来是百姓乐此不疲的举止。
“哎呀,这清河城的鸣冤鼓可有些年头没响了,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啊,是啊,城里谁人不知,若要敲响这鸣冤鼓,非大户之家,上来就得杖责十次,若无什么大屈大冤的,那是自讨苦吃啊!”
鼓声依旧,门口议论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循声望去,只见那敲鼓之人,乃是一名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穿着得体,不似寻常百姓。
不仅如此,那衙门正门口的台阶上,还跪着一名妇人,口中哀念不止,声泪俱下甚是伤心,她与那中年男子年龄相仿,不难看出,二人乃是出自一家。
“诶,这不是城东头卖布匹的老杨夫妇吗?”
“咦,还真是老杨两口子,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还伸起冤来了?”
台下众人,有相熟者,一眼便认出了这敲鼓下跪的两人,正是清河城的布匹商贾杨氏夫妇,也就是那县学甲等学子杨有理之父母。
就在衙门人潮涌动之际,宝马雕车在人群后方缓缓驶过。
“公子,你看此处,如此多的百姓聚在一起,想必是有什么热闹,你可要下车感受感受?“驾车的青衣公子玩味着朝车内的白衣公子说道。
闻言,闲坐车中的白衣公子掀起窗帘,朝车外的人群望了几眼。
“清河县衙……想必就是那书中所言的官方衙门了,这执法断案之处,不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走吧,虽对这俗世诸般好奇,苏长老说过,不去人多的地方,以免生出是非!“
白衣公子叹了口气,神色可惜地决意说道。
“好嘞,那便继续寻找寻找落脚之处!“
说罢,一拍缰绳,车速又加快了几分,渐渐驶离了热闹的衙门……
※※※
“县令大人到……!”
鸣冤鼓足足敲响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然结务回府的县令大人接到衙役的通报,便迅速又赶回了衙门。
只见这县令大人年近不惑,他头戴乌纱帽,一身七品绣溪敕青袍,步伐肃然,身后还跟着数名冷脸捕役,威风凛凛。
围观群众见状,自觉让道,纷纷退居左右;敲鼓的男子见状也瞬间跪在了妇人身侧,显得态度极为恳切。
县令大人走上台阶,横眉冷眼瞥了一眼杨氏夫妇,若有所思,遂迈步入了大门。
公堂之上,十名衙役分立左右,纷纷肃穆无言;而县令大人正襟危坐堂上,一副威势逼人的姿态;在他左侧还站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县学的知政先生,亦是县衙的断案师爷胡谦!
“啪!“
“升堂……!”
“威武……..!”
只听公堂之上的县令大人惊堂木一拍,衙役顿时唱威阵阵,堂内堂外一时间肃静了下来。
“将击鼓之人带将上来!“
只听胡谦师爷一声喝喊,两名衙役便迅速将杨氏夫妇架上公堂。
两人跪在堂下,垂首不敢仰视,那妇人幽幽怨怨之声不止,口中叫冤之声连连。
“公堂之上,岂容无礼,啼哭赶紧打住!“
见妇人口中哀怨不止,胡谦师爷顿时出言阻止道。
闻声,堂下跪着的二人一个对视,男子抚了抚妇人的后背,以示安慰告诫。见状,妇人不再哀怨叫冤,而是化作了低声的抽泣。
“堂下何人,所操何业,速速报将上来!“
见二人安静下来,肃色的县令大人厉声开口说道。
闻声,只见中年男子一个拱手,抬头朝着知县大人回应:
“启禀大人,小人杨忠信,家住城东,以布匹买卖营生,此乃内人,名唤吴芳!“
“大人,你一定要为我夫妇二人做主啊!我的孩儿…….孩儿他太冤了!呜呜!“
杨忠信话刚刚说完,一旁的吴姓妇人顿时梨花带雨,朝着县令大人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一时间,哭喊之声震惊四座。
“恬噪!大胆民妇,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胡来,来人,杖责十次!“
见状,胡谦师爷严肃喝斥道。
一听杖责十次,杨氏夫妇顿时受到惊吓,这什么情况都还没说,就要杖责,二人一下子陷入了六神无主之境,哭喊之声瞬间不再。
“诶……且慢!都退下!“
不等衙役动手,县令大人言语一缓,伸手阻止道。随即,杨氏二人立马俯首于地,不敢半分言语。
见状,县令大人继续开口问道:
“杨忠信,吴芳!你夫妇二人可知,在本县敲响这鸣冤鼓的代价?“
闻声,杨忠信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吞咽着口水说道:
“回……大人,小人…….小人明白…….”
“既然明白,那为何还胆敢如此行为?莫非在本官管辖范围之内,民风不正?不能安居乐业?“县令大人质问道。
“不是……不是!大人治理有方,清河县向来民风极好,百姓对大人赞誉有加,小人岂有疑义!“
闻言,县令微微一笑,颔了颔首。
清河县,乃江东府之门户,北上京都的必由之路。县令大人胡孝全勤于政务,执掌清河县十年之久,大行敦风厉俗之举,成效斐然,受百姓爱戴,使得清河县繁华之名可堪鼎州主城。然而胡孝全却性格直谏,惹官僚不喜,始终不得升迁。
“嗯,念你态度不错,杖责可免,说说看,这么晚了,扰民击鼓究竟有何冤屈!”县令胡孝全悦色疑问道。
听闻县令大人法外开恩,杨忠信顿时内心松了口气,立马磕了三个响头,眼眸一红,随即哽咽说道:
“多谢大人法外开恩,多谢大人法外开恩......回大人,小人与内人育有独子,已年过十六,乃是本县县学甲榜学子,可就在今日无端降祸……”
原来,那县学黑袍学司墨岩先生,午后便将杨有理的情况告知了杨氏夫妇,夫妇二人闻此噩耗,便赶至岐芝堂,听闻杨有理的状态后悲痛欲绝,便至县学讨要说法。费祎先生情急之下找来知书先生季可夫,将学庭之事的始末如实相告。之后,费祎好言宽慰,欲行县学补偿之举,以息事宁人。
然而杨氏夫妇对季可夫所言全然不信,认为那杨有理伤情之重,定有隐情,加之杨有理乃是家中独子,未来的栋梁,遭此大祸,岂能随便善了,便大闹了县学。无助之下,又带着满腔愤怒,来到了县衙击鼓鸣冤。
杨忠信将自己儿子的情况以及县学的态度和盘托出,说完之后,整个人已然悲痛欲绝,那杨有理的母亲更是哭得如同泪人一般。
“竟有此事?区区口角之争而已,又如何能使得芳华少年顷刻便化作废人!此理不通!”
听闻杨忠信的陈述,胡孝全大人顿时兴致勃勃,心中疑虑丛生,开始认真对待起来。
“族叔,事发在县学,这始末,你可知晓?”
胡孝全大人侧首向胡谦师爷问道。
这胡谦师爷身兼多职,亦是县令胡孝全的同宗族叔。闻言,胡谦师爷摇了摇头,说道:
“回大人,属下近来无课,这两日并未在县学理事,当下也是初闻此事!不过,眼下我等不能仅听凭一面之词,此事如此蹊跷,需要诸多证人到场方能做出判断!”
杨忠信陈述之时,胡谦就已经在极力思索,听闻涉及锦川与杨有理二人,他更是猜出了几分真意,却因为没有亲历,心中也是诸多疑惑,遂三缄其口。
“来人,速速将那费祎等学司传唤过来,还有那知书先生季可夫一并传唤过来,本官要夜审此案!”
县令大人胡孝全说完,数名捕役顿时领命纷纷跑出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