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季节变换,县学会看情况,临时安排外地学生回家,更换学子素袍以外的衣服,为期五日,俗称授衣假。
“嗯,知道了,不过,这授衣假估计还早,等到了月末,我可以向学司先生告假还乡,若家中有急事,这还是允许的!“锦川稍作思忖,随即回应道。
“对了,我阿爹有说是什么事情吗?“锦川又继续补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没细说,只说让我把话带到即可!“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交流下来,半个时辰悄然而逝。
这牛喜庆生性散漫,在这县学待着不自在,不久便言说要离去。锦川本有些担心这牛喜庆在何处落脚,见牛喜庆自己不提,想来自有安排,他便没问。
“我在县城逛几天,就不陪你了!你自己保重!“
※※※
县学经阁。
锦川匆匆忙忙,满面愁容;方才与牛喜庆聊得投机,一时忘了大事;知政先生放课时有言,在经阁等他。这一晃大半个时辰已过,让先生久等,乃是极大的失礼。
“砰砰砰……”
经阁内,数名学子在书楼上翻阅着典籍,颇为用功。
而经阁深处的礼所门口,有一人频繁地敲响着木门,敲得虽轻,却回音很大。闻声,其他学子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迟到的锦川。
“诶……这不是锦川同学吗?”
见有人称呼自己的名字,锦川抬头寻声望去,只见阁楼之上,有一圆脸富态学子,左手卷着书本,右手摇着折扇,面带微笑,一副潇洒做派。
见状,锦川遂拱手道:
“这位同学好,正是在下!同学可知先生们去了哪里?”
“锦川同学,在下许采尘,幸会幸会!“圆脸学子谦和地回敬道。
“许公子幸会!“
锦川见状,内心颇为无奈,此时他无心多聊,可又不好表露,只好继续拱手与之寒暄。
“嗯……颇有出尘之姿!锦川同学,你若早来片刻,先生们尚在,此刻已经放课,只怕是还家了!“
说话之际,这许采尘已经几个健步下楼,来到了锦川面前,那言语中还带有几分赞许之意,在他身后一名书童紧紧跟随。
只见这许采尘年约十五,体态匀称,却并无肥胖之像,高了锦川半个头,脸上虽已退了稚气,说话间却颇为憨态可掬。
锦川虽然入县学时近一月,却终日苦读,与同学很少往来,加之,又从不主动显山露水,所以除了寝所几名同窗,其他学子他概不认识。
“原来如此,那多谢许公子相告,锦川先行告辞!”
锦川说罢,一个拱手,提步便要走。不料,许采尘立刻转身挽留道:
“诶!锦川同学留步,留步…….今日课堂之上,我见锦川同学大放异彩,内心甚是钦佩,许某自叹弗如!今日有缘,得逢言语之交,一时有感,往后想与锦川同学互生友谊,提携并进!还望锦川同学不要拒绝!”
闻言,锦川顿时一愣。他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看着许采尘,一时竟不知言语。他自然能听得清楚,这许采尘言语中的意思,只是,这许采尘年纪轻轻,说话却如此老成,俨然一副老气横秋之态,令锦川心生不喜。
“这…….许公子…….这…….”锦川尴尬地支吾道。
“哈哈,看来锦川同学也是个不善交际,专攻学识的文雅才俊;无妨,锦川同学!今后但凡这学堂有过不了的坎,许某不才,愿为锦川同学遮风挡雨一二!”
眼见锦川言语失态,这许采尘自觉读心有术,三言两语便想化解此时两人的尴尬,颇见心机。
闻此,锦川心中一笑,却并未表露。眼前这许公子明显长他两岁有余,他虽无结交之心,却也不愿得罪,随即,只见他一拱手,一弯腰,深鞠一躬,嘴里说道:
“许公子言重了,言重了!多谢许公子好意,在下愚钝,先行告辞,许公子自便!”
说罢,立刻箭步如飞地走出了经阁,只留下许采尘依旧憨态可掬,目送他离开。
“大少爷,这家伙好像不知好歹啊!”
见锦川离开,许采尘身后的书童颇为愤然地说道。
闻言,许采尘不以为然,似乎并不认同,回道:
“我看并非如此,他只是不善交流,内心其实已然被我打动,看来这趟,没有白等!哈哈哈!我们也走吧,金宝!“
自信如许采尘,只见他背手阔步,潇洒地走出了经阁。而他背后的书童却一脸茫然,仿佛深陷疑惑一般。
※※※
午后未时,清河县城,拜月楼。
拜月楼,清河县城中一家声名斐然的酒楼。每月十五,皎皎圆月便睡在这楼前的小河当中,美轮美奂。乍看之下,不知究竟是楼拜月,还是月拜楼!
“来来来!诸位同学,我等共饮此杯,感谢岳公子今又盛情做东!“
“举杯举杯,感谢岳公子慷概,能与我清河第一才子,甲榜魁首,县学骄子共饮是何等的荣幸!“
“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岳公子如今是清河第一,想必来日必是鼎州第一,恐怕江东第一也不为过啊!他日岳公子定能位居庙堂之上,成我易国权臣,再复岳家当年!届时,我等哪怕借点星光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此言妙极,妙极!哈哈哈!“
拜月楼天字厢房,十来名少年书生言笑宴宴,酒意正浓。话语间尽是文人做派,言辞滔滔,溢美不绝。言说者口若悬河,悉听者花容漫放,欢声笑语不断,尤胜金榜题名之时。
“啧啧啧……一帮谄媚之徒!“
突然,那席正中,身着锦袍者,高声一语,如晴天惊雷,使得高谈阔论的众人,顿时缄口不敢言语。
“不过,岳某又很喜欢你们这种嘴脸!哈哈哈!“
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出身显贵门户,开国大司马岳青之后,清河岳家第七世之嫡孙,岳云龙。
“岳公子真是幽默风趣,一句话便让我等体验了什么叫做悲喜交加,够刺激……来,我等再敬岳公子!哈哈哈!“
见识了岳大公子的言语跌宕之术,举杯众人竟索性放浪形骸,一举谄媚到底,拍马之态实在令人发指。
“有赏,有赏!诸位请坐!“
尽饮罢,岳云龙如沐春风,大散囊中金银,端坐发声。随即又故作神秘说道:
“今日,小弟心情颇为烦闷,不知在场诸位谁能有化解之策?“
闻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头雾水,纷纷开始揣测这岳大公子的言下之意。
“岳公子不妨说出由因,杨某定当竭力献策!“
突然,宴桌左侧,一位姓杨名有理的白面书生率先开口道。
“有理兄弟所言有理,钱某附议!”
紧接着,他身旁另一名蓝衣书生也随即附和道。这蓝衣书生姓钱名袖清,与杨有理同为县学甲等之流,两者皆是十六七岁年纪。
闻此,岳云龙似笑非笑,双手拍桌,玩味道:
“究竟何因,诸位何不猜猜看?猜对小弟有赏!”
“我来猜!莫不是……公子瞧上哪位佳人,思而不得?”一名黄衫男子面带邪笑说道。
“我说李准,岳公子格局高远,岂会为因儿女情长而生愁绪?我看你得改名李不准才是!”杨有理闻言,语意嘲讽地说道。
“去去去!既然如此,那不知有理兄有何高见?”被怼的李准反唇推问道。
闻言,那杨有理目光扫过众人,又看了一眼岳云龙,颇为犹豫道:
“杨某若没猜错,公子是为今日课堂之事滋生了烦忧!”
言罢,杨有理目光略带躲闪地望了望岳云龙。只见那岳大公子酒杯在唇,神情洒脱,眼神迷离,仿若事不关己得样子。
“莫非是为那复讲之事?“黄衫男子李准按图索骥补问道。
“定是那新来小子的逞能之举,坏了岳公子的兴致!你们可还记得那小子姓名?“杨有理故作疑惑地向众人问道。
“姓锦名川!“
突然,岳云龙斩钉截铁接过了话语,言语之间,竟略带肃杀之气。
“对对对!就叫锦川,什么锦绣山川之意!“
“对对,就是他!听说刚入县学还不足一月!“
岳云龙说罢,众人开始纷纷附和!
“今日复讲,诸位兄台怎么看?“岳云龙继续向众人问道。
在坐诸人,皆是十五六岁上下,钱袖清最大,也不过十七岁而以。岳云龙虽居县学甲等之首,但年龄并不是最大。这县学数百子,最大年纪者有已过弱冠之年者。因此面对眼前这帮书生,岳云龙言语中常以小弟假以自谦。
“杨某以为,今日复讲,岳公子最得要义,言简意赅,就连先生都说可为我辈榜样!“杨有理伶牙俐齿道。
“钱某附议!“
“李某也附议!“
“必须附议,事实如此!“
众人纷纷附议,以示自己的态度。
“果真如此吗?可小弟觉得多数同学并不苟同,先生打赏的可是银豆一枚!你们回想,那小子将先生整堂所授,竟一字不差,倒背如流,诸位不觉得蹊跷吗?岳某自认才思敏捷,却绝不相信,凡人记忆之强可如此逆天!“岳云龙脸色严肃,语气坚定地说道。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竟一时不知言语。
“我可听说,这里面另有故事!“
突然,那杨有理眉眼一抬,言语遮掩,夹带着几分神秘色彩说道。
“哦?不妨说来听听!“
闻言,岳云龙目光闪闪,似乎颇为好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