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擅长的不是读书作画,而是弹琴下棋,不是多有兴趣,只是这两样在战场上更需要罢了。
琴可振人心,棋可观天下。
还未等人群从那一声中缓过神来,琴音似密集的马蹄哒哒踏入脑海,而后便是刀兵碰撞的刺耳。
战马悲鸣,壮士惨嚎。
有人面露伤感,怅然落泪。
有人眼中血红,双手舞动。
柳叶青也沉浸在这种感情中,越擅长音律,这种情感越真切,嘈杂的音符在脑海中跃动,颠覆了他对琴的认知。
经历太少,所以感情缺失太多了,坐井观天不外如是。
双手交叉,恭敬拜向周堪,拜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无数英魂。
周堪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此时他已是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具体弹的哪一根不重要,琴只是表达情感的工具。
名满天下的琴师们也陷入沉思,是否仅是传授技巧太过片面?
汗珠浮现在周堪的脸上,顺着平滑的棱角流到脖颈,然后被青衫吸收。
这样的曲子太费心神,断裂的经脉也有些吃力。但这不能成为停止的理由,半曲再妙也只是半曲,算不得数。
到后来的部分,已经很吃力了。
许多年纪大点的女子,看向周堪的的目光有些心疼,这人究竟承受了多少才能做到这样?
等到一曲作罢,身上的青衫被打湿成了深色,冷冽的秋风打在身上,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喉咙有些发干,然后又是血气上涌,努力几次才压下去。
只是脸色苍白的不见任何血色。
礼坊坊主李儒,自认不如,称败。在同样的情况下,他可以恪守礼法,却做不到一丝不苟。
少年脸上浮现笑意,转而看向柳叶青,后者笑道,“你是天才,暂时比我强些。”
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这柳叶青还真是骄傲,不过哪有几个天才没点傲气?
只剩书数棋三坊,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态,很不好,算是有史以来最不好的一次,即便这样,他依然很开心。
书坊落败,所写的帖子被杀气粉碎,落寞下场。
数坊坊主是个女子,“你若胜了钟子期,便算胜了我。”
这样并不算放水,数法与棋道都是长于算计,共通之处颇多。
钟子期是棋坊坊主,号称智计无双,可胜天半子。
“我很欣赏你,但柳叶青说的对,书院不是个能放水的地方。”一袭白衣的钟子期玉树临风,并不输周堪和柳叶青,只不过惫懒了些,不好事,所以除了棋坊和几个相熟的人,并不了解他。
“不用,人生如棋,每走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或错或对都是落棋无悔的事。”周堪认真道,他想赢得堂堂正正,无关其他。
“好一句人生如棋。”
钟子期唯好棋道,余者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一句话道出自己的心声,有种知己恨晚的感觉。
“我痴长你几岁,你先?”
周堪没有推辞,总得有个先后。
台下的人伸长了脑袋,仍看不到棋盘上的走势,不由心急,这算最后一场,一人独战六大坊主,可以载入书院的史册了。
算是很重的一笔!
一旁的老师也注意到这点,挥手间映像在空中,线条棋子清晰可见。
钟子期一改以往的风格,和周堪杀得有来有回,你吃我几子,我杀你一片,让台下之人发出阵阵微弱的惊呼。
不会琴没关系,不会画也无妨,但几乎所有男学生都对棋道略通一二,眼下许多人皱眉算计着接下来的走向,却始终难得真意。
看不懂。
这是大部分人的感觉,即便在棋道上小有名气的人也有些看不明白,甚至觉得实在胡乱落子,偏偏两人神情又极度认真。
周堪忍不住轻咳了两声,不是为了分散注意,只是确实难以忍受,最后一脸歉意地看着钟子期。
钟子期视若罔闻,捏着棋子的手摇摆不定,脸上是失落和开心纠结在一起。
半晌之后,子入盒中。
“我输了。”
脸上失落尽去,开心,真的开心,寻常人只知胜天半子,却不知高处不胜寒,达到巅峰便是寂寞。
有一对手比胜负更重要。
台下的人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不禁面面相觑,这…就赢了?
求助的眼光集中在老师身上,可惜他们似乎也没看懂。
场上场下一片安静,绝大多数人都在推演着路数,原本悦耳的鸟鸣此刻都成了杂音,被人轰走。
数坊坊主沉思半天,兴奋的说了一声,我懂了。
快步走上前去,左手持白子,右手持黑子,不住在局中添子,法术尚未撤去,人们渐渐看出局势的走向,确实是难分难解。
直到最后两子落下,场下一片哗然,点睛之笔,输之不冤。
短暂的震惊后,人们又有些失望,一人压群雄,岂不是说明书院不怎么样?
“天下人才无数,谁也不能保证天下无敌,你们不行,书院也一样,想出众就要付出,输不可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中学到什么。”
老天师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振聋发聩,扭转了刚才学生的失望,反而使他们更加乐于进取。
这才是一个长者所为。
众人恭喜,周堪赢了进入书院,只能算输给自己人,也不算什么掉价的事。
周堪喜色出现在脸上,心中的激动使苍白的脸有了几分血色,刚想起身回礼,虚弱感席卷全身,晃动了几下倒在台子上。
老天师身影出现在台上,抱起周堪又消失无踪。
众人松了一口气,既然天师出手就肯定没问题了,一个天才刚刚诞生在眼前,若是陨落实在是于心不忍。
异国异族可能不会这么想,但这里是书院,要讲规矩,何况真正的大人物也不会来书院求学。
长时间住在敌国,那种影响太大。
老天师再度出现时已经到了房间里,身后还有一个老者,是书院的副院长之一。
“这孩子的天赋您也看到了,完全不需要这么一丝不苟,稍微破例一次,学生们也都能理解的。”副院长有些惋惜,这孩子太苦。
“璞玉也需要打磨,既然他执意修行,总要付出些代价,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不珍惜,况且,修那本功法伤得越重越好。”
“您是说那本?”副院长职权很大,知道的也多,很容易便猜到了老天师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