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竭力睁开眼,头颈像给拧紧的螺母再拧一圈一般艰难、晦涩地转向另一侧。
同伴们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四肢已经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不过他自己连动动手指这种细微的动作现在都无法做到,估摸着情况和同伴们差不了多少。
他把视线移向远方,看见了依旧蓝得通透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荒原,还有不知坐落在多远处的那棵巨树的黑影。
巨树不知历经多少岁月,也不知见证过多少人的生老病死。
“世界树....”他嘴唇微张企图说些什么,无奈肺部的损伤令他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只能保持时断时续。
身体内外传来的剧痛一阵阵的刺激着神经,视线里的所有事物都在快速旋转。
他能感觉到意识在逐渐消退,所谓的梦想、未来都在这一步步逼迫而来的死亡感下不堪一击。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突兀草率地了结在这片荒野之中,一同欢声笑语度过四年春秋的同伴也会在这里陪着自己上路。
“可恶。”他恨自己的无能,恨命运的不公。
强烈的恨意令他咬牙切齿,摩挲出刺耳的声音。
“黄毛,这家伙还活着呢。”低沉的男声在他声后响起。
这个男声的传出者身穿草绿色长袍,和周围草原的颜色几乎浑然一体。绿袍人身材瘦削,一身绿袍将自己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只有双手暴露在外面。其中在右手虎口处有个异常显眼的黑色圆形月亮纹路。
月亮纹路约莫瓶盖大小,外圈刻画着奇特的小型符号。它随着绿袍人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发出一阵暗淡的白色荧光。
吸则明,呼则止。
就算这名绿袍人仅仅只用一招,就将四人重创。看情况其他三人或许已经死了,只有一个人还在苟延残喘。
而绿袍人口中的黄毛,正坐在离那位垂死士兵不远方位,同样也是身穿草绿色长袍,和周围草原的颜色几乎浑然一体。不过这件长袍没有帽子,所以那头有些炫目的金色波浪齐肩长发在草原上有些扎眼,耳朵上面佩戴的两个硬币大小的耳环也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黄毛嘴里叼着一根卷烟,卷烟燃烧而出的淡白色烟雾徐徐飘向上空。当听到还有一人活着,黄毛随手将卷烟扔在地上起身向其走去。
“怪你下手太轻了。”黄毛习惯性地撩了一下头发,对绿袍人道,“这叫金色,不要一直叫我黄毛,懂吗?”
金色长发半遮掩住的右颈部,也有着和绿袍人相似的月亮纹路。
绿袍人没有理会。
黄毛看向面前躺着的那位“好像还活着”的垂死者,摸了一下左脸的淤青。他引以为傲的脸庞在刚刚的战斗中不偏不倚地挨了一拳,现在都残存着余痛。
虽说挨这一拳的原因完全是因为黄毛太过于自大轻敌,才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但在这般不足挂齿的轻伤印记自黄毛的脸上消失之前,肯定会被绿袍人冷嘲热讽几句。
想到这里,黄毛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狠狠踩到了垂死者脸上。
“吗的你命还挺硬。”
对方的身体因为伤势动弹不得,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没发出任何声音来做出回应,也没在黄毛脚下挣扎一番,依旧勉强保持着呼吸看着巨树的方位。
“哼,看着那棵树去死吧。”
黄毛嘴角扬起了一副轻蔑的笑容,朝绿袍人挥了挥手:“清场,准备走了。”
绿袍人闻言点了点头,他退开数十米,就地盘坐而下,将手搭在膝盖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麻烦,每次烧堆垃圾都要打坐。”黄毛看到绿袍人就地而坐,嘟囔了一句。立马小跑到了绿袍人身旁。
绿袍人右手虎口处月亮纹路一阵一阵的光芒从白色变成火红色,他抬起左手,对准了那几名横七竖八倒下的士兵。
“火环。”
绿袍人的声音波澜不惊,虎口处的火红色光芒由起伏变成长明。
一团火焰从垂死者身上凭空出现,顺着垂死者的衣裤燃烧到草地,瞬间将那块地方彻底吞噬其中,周围的杂草和衣物躯体在炙烤下发出杂乱无章地噼里啪啦声。
火势自燃烧中心带着一股席卷八荒之势飞速朝外扩散,旋即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火圈。在草地和火圈的交界处形成了一道不断扩张的弧形火线,以一息数步距离将所触碰到的野草全部烧成灰烬。
这道火线只蔓延到离绿袍人数十步便戛然而止,没有再前进半分。可火势依旧铺天盖地,火圈之内满是一人高的火焰和滚滚浓烟,裹挟着带着火星的草灰和热浪扑面而来。
“『天』级高手真厉害,果真比我这武夫手段多多了。”
不知黄毛话语里是惊讶还是阴阳怪气,他脸上毫无表情,双目微眯,站在绿袍人身边,饶有兴致的看者那片地狱一般充斥着火焰的地界,时不时还环顾一下周围。
“收。”
绿袍人收回左手,睁开双眼,缓缓起身。
火圈随着绿袍人的“收”字,呈圆形飞速向火焰中心的方向缩小。
不过十秒,火势也随着火圈范围的剧减,到最后只有最初的那一团火焰在那里跳动。草木和士兵随着火焰彻底消失在了世上,只留下一块十分规则的圆形焦黑色土地,半空中还散落着少许火星。
而几条士兵佩戴的黑色金属腰带,却完完整整的躺在土地上。它们完好如新,在夕阳的余晖下回映着光泽。
这些腰带正是绿袍们的目标。
“可以了。”绿袍人等到最后的那团火也熄灭,出声示意黄毛。
黄毛走上那片焦土,穿过半空中还盘旋着的火星,将那些腰带一个一个的从地上捡起来搭在肩膀上。腰带残存的高温烧得黄毛的绿袍嗤嗤作响,他眉头一皱,又将肩上搭着的腰带拿回手里。
“好烫啊,”黄毛故意大声道,“衣服要坏了,脱了吧。”
“快走,”绿袍人没有半点接受黄毛提议的意思,转身朝背对着世界树的那一方位走去。“别墨迹,衣服我赔你一件就是。”
黄毛闻言,怪笑了一声。又将手中的战利品搭上了肩膀,向绿袍人追赶过去。
世界树高耸如云,依旧静静的伫立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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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亚特兰帝国第三军团讣告:
历4582年,第二支队第三班任务途中遇袭,全体牺牲。
周礼 17岁通北河院
冯震 17岁亚特兰帝国东部行省
冯锋 17岁亚特兰帝国东部行省
白前 18岁亚特兰帝国中部行省
致敬,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