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自家门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并嗅了嗅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气味,然后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咦?你回来了?”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节目,但四周的灯都关上了,只有电视机还亮着光,反射到妈妈的脸上和身上。
“嗯。”我点点头。原本也不打算要回来,只是害怕一个人待在合租屋里。可妈妈看见我回来这里了,也就没说什么,只不过是稍有惊讶。
“吃饭了没有?锅里面好像还留着一碗汤。”妈妈看着我走去房间的背影,问道。
“吃过了。”我平淡地回答她,其实这些对话也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如今的自己觉得这些有点多余。
“那是什么?”妈妈指着我怀里的保温瓶。
“同事给的,说是补身子。”我把保温瓶放到擦得发亮的饭桌上。
“睡觉的时候……注意一下床铺或是——枕头。”就在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妈妈在背后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猜到了什么,可又得装作茫然地点了几下头。其实也毫无惊喜,因为每年年初一的时候,妈妈都会把利是藏到我的枕头底下。果然,我翻出枕头的时候,就有两封利是掉落下来。
这年的利是貌似比较厚,我打开利是封,里面有五张一百块。“现在已经凌晨十二点了,这些利是有一部分是你生活的费用,会不会少了点?”不知什么时候,妈妈挨到了房门上。
我猛地一惊,回头看见她那没有喜悦的表情,便尴尬地收起那些利是:“不会,我自己还挣了些钱……”
妈妈走过来坐到我身边,她用手摩挲着自己的脸:“天恩,实话告诉我,你在报社到底怎么搞的?”
“在报社好好的啊……”我越说越小声,心虚得总感到心里空荡荡的,没有支撑点。
妈妈皱着眉头,不想吵着在隔壁睡熟了的爸爸,便努力压低了声音:“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被人解雇了?”
“只是停职一个月——”我争辩着。
“还狡辩!”妈妈火冒三丈地吼着,严厉的眼神把我吓住了,“初阿姨跟我说了,全都说了!你到底是不是到别的报社去报料?”
“我没有啊!”我又无辜又恼怒地跺着脚,“连你也不相信我!”
“那别人怎会无缘无故停你的职?你就不会在自己身上找毛病!”
“我有什么毛病?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得什么毛病了我?这很明显就是被陷害!”此刻的我恨不得立即把妈妈嘴上的拉链拉上,顺便把她脑袋瓜剖开,然后改变里面的结构。
为什么她会把问题都推到我身上?我有做错什么吗?我身上到底有什么毛病?工作不认真?那什么才算是认真?我觉得我已经尽力了,对于我来说没有做得比这要更好了!
“陷害陷害,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是因为什么才让别人陷害!肯定是你平时在报社目中无人,惹得别人看你不顺眼。”妈妈还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
“算了算了。”我打开了房间的门,“再怎么说你都只会责怪我,你快出去,我要睡觉!”
“睡什么觉!我现在数三声,你快去洗澡!”
我躺在那张半硬不软的单人床上,盯着上方的天花板,感觉自己是像是个累垮的傀儡。我不喜欢哭的感觉,因为那湿淋淋的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可是竟不知不觉就有几行泪流到了枕头上,我依旧仰着头看天花板,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属于自己。
我想做我渴望做的事情,我想自在地规划自己的未来,我想让自己的思想天马行空地漂泊,不用畏首畏尾,也不用考虑这正确与否。我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这些而已,要求也不高。
我是个人,我也有思想。我不是谁的附属品,也不是谁的奴隶!我换了一身露骨的装扮,在妈妈面前我从没穿过露背衣服,可今天我却把它穿在身上,我不是淑女,更不想再假装淑女!想法愈来愈激烈,促使我头脑发热,抓起小包就冲出房间,看见妈妈刚关了电视准备睡觉,我越过她径直走去打开家门。
“你去哪里!”妈妈在身后发出尖锐的声音。
“酒吧!”我尖叫着。
谁也阻止不了我,谁也妨碍不了我!我把妈妈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抛在身后,也甩开她擒住我的双手——总之,谁也不会让我打消要去酒吧的念头,因为这是我想去的地方!我为什么就不能去我想去的地方?
我干脆跑出公寓,顺手截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把妈妈远远地抛在后面,任她在公寓楼下大哭大叫着,没有人会帮助得了她,因为,她如今被扯得衣衫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
记得高中的时候,常常趁着爸爸妈妈睡着了的时候悄悄地打开家门出去,跟朋友来到酒吧,听着那些颤动着心脏的摇滚音乐,看着台上那些身材火辣的女郎在诱人地摆动身躯,再回头看看那些潇洒自在的男人,每个男人手里都是iPhone,无一例外。到那时候,我就会想,我什么时候就会把那些有钞票又有面孔的男人招引到身边来,像一只只苍蝇围绕着我团团转。
那只是小时候幼稚的想法。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太低级了。钱是靠自己赚回来的,不是别人在你身上挥霍的,而那些有面孔的男人,说不定私底下都是些龌鹾的行为,等到他把本性暴露无遗的时候就太晚了。
现在不一样了,我自己开了一张大桌子,叫了三组黑牌,一个人在那儿灌着,像是浇花一样,把心中的怒火浇灭。我不是到了人生最倒霉的时刻,但我是到了该发泄的时候。大概是到了新年,这里的人比往常要少得多。
没有加绿茶的黑牌酒一杯接一杯地被我喝光,我索性让服务员把那些冰块和绿茶都拿走,也不要让那些陪衬的人过来。那些烟草味道、酒精味道、摇滚音乐都充斥了整个酒吧,一闪一眨的彩光轮流落在了桌子上和舞台上。这个地方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我高中的时候却特别喜欢这里,即使只是幸运地偷偷地来了几次,但就是我最渴望来的地方。
刺喉又带有淡淡酒精味的酒进入了喉咙,我终于领悟到为什么尚子凌那时候对伏特加那么爱不释手,因为他想要喝醉,但是他和我一样,喝下了两瓶酒还是头不晕眼没花。
我自嘲地笑着为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这时,一个穿着帅气的夹克的男人拿着一杯酒走到我的桌子边,朝我举杯并挑衅地笑着。“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要陪衬!”我凑到他耳边大声说道,因为那些音乐声会淹没我们的声音,所以每个人都要耳语。
“我不是陪衬,我是客人!”他朝我露出释怀的笑,看来他的心情一定棒极了。
“我有朋友要来!这些位置都有人!”
“不要紧,我陪你一起等你的朋友来!”他总是脸上挂着笑容,似乎他从来不忧愁。
尚子凌你看到了吗?我还是很有魅力的,你耍我是你的罪过!但我现在没心情跟这些只喜欢花天酒地的人消磨时间,结账之后就拿了两瓶黑牌走出了酒吧,刚从喧哗的酒吧来到寂静的夜街上,耳朵里的嗡嗡声就让人很疲惫。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高速公路上,迷恋着黑牌酒的那股酒精味,走在这里,感觉自由了许多,不用想着什么时候会有车子驶过来,我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高速公路的中间,不用担心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我想要轻松自在地生活,但不是横行霸道的,也不要做任何事情都身不由己。
走完高速公路之后,我便来到了一条陌生的街道,那里的路崎岖不平,有好几次我都差点扭伤了脚。一瓶酒被我喝个精光了,胃部也似乎开始感到不适,我把酒瓶放到脚下当球踢,它“扑通扑通”地往前滑,我把它想象成妈妈和尚子凌——怎么样?你们都在我脚下了,你们怎么会在我脚下的?尚子凌,你一定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高高在上的吧。我赫然发出一阵狂笑。你们眼里的我真的是那么低微渺小的吗?那在我脚下的你们现在又怎么样?我狠狠地踩它又使劲地踢它,谁知,这一踢竟然把我滑倒了。“砰——”手上装着半瓶黑牌酒的玻璃瓶碎在了地上,我也感到脸上和身上有什么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