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定然是这臭狐狸小心眼记仇罢了。栖芸也知此次长右一事自己险些酿成大祸,是自己理亏在先,便决心暂且忍下这几日,先由着他去,等他折腾够了,气消了便是。
谁知这几日下来,紫康不仅没有原谅她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往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狐君,这几日竟然性情大变,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不说,还近乎寸步不离。
这让从小就被散养着长大、不知被照顾为何物的栖芸实在倍感惊恐,痛苦至极。真真是体会到了何为人间所言“度日如年”这四字的深意。
此外,紫康的身手其实竟这般厉害的事实也令她颇受打击,严重伤害到了她的自尊心。原来这狐君的位置真不是随随便便靠着会投胎便宜捡来的,他确实是当得起这一声“青丘狐君”。可笑的是她本以为自己的修为当真很厉害了,如今真到要紧时候才发现,从前百余年来竟然一直是他让着她,纵着她罢了。
还有一桩事也令她有些困惑,当日长右将死之时,分明陆吾、紫康和她三个人同时在场,为何长右偏偏要把魄灵交给自己呢?她想不出这其中的缘故,回了青丘后也拿出那魄灵来看过,虽然陆吾说这里面可能有至阴之气的线索,但她用探灵术试了几次,什么变化都没有,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那是自然,上古凶兽的魄灵,用寻常的探灵术当然看不出什么来,恐怕要用上古时期的特殊仙器才行。”嘉念毕竟比栖芸见多识广,想了一想,对她道:“上古洪荒时代,白帝少昊曾铸过一面巨大的仙镜,就立在下界仙都昆仑丘,以镇四方。因其可观世间万灵之前尘往事,所以名唤万灵回梦。后来少昊陨灭,那万灵回梦镜在第一次仙魔大战时被魔族打碎,碎片散落三界,只剩下了一小面残镜还留在昆仑玄囿,听闻如今就收在金母元君的瑶池,或许可以用来一试。”
左右下个月便是蟠桃会,正可以借此机会去瑶池碰碰运气。嘉念虽然素日里看着不太着调,关键时候倒还是挺有办法。她又闲聊了几句天庭诸神仙的八卦,还不忘特意夸了夸栖芸亲手制的那张九霄环珮琴,说是愈音极喜欢,爱不释手,只是她近日每次抚琴总是要落泪,问起缘故又不肯细说,令玄冥心疼得紧。
眼见着天色渐晚,嘉念便不再多留,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栖芸一眼:“我再提醒你一句,如若你不是砸了他那坛春风醉,那我劝你还是好好同紫康聊聊。你说几句好听的,服个软,撒个娇,说不定他一高兴就心软放过你了。”
服软自然是不太可能的,毕竟栖芸觉得信了翊辰的鬼话禁足自己这事是紫康不对,这次他居然站在翊辰那边,这令她很不开心。撒娇更是断无可能,她这辈子就不知道“撒娇”二字是怎么写的。
“你每次惹你大哥生气的时候,撒娇管用?”
“那不一样,他又不是你亲哥,我大哥对我和紫康对你,那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嘉念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摇头道:“你自幼悟性就高,修行得倒是极快,也算是个英才。要不人间怎么老说什么天妒英才呢,所以吧你某些方面就真少根筋了,啧,简直没有心。这么好几百年下来,就算是颗顽石也该开窍了,亏他真能等到现在。”她看看栖芸,突然正色道:“你是当真不知道紫康的心思?”
栖芸很不乐意:“我的神筋俱全,一根不少,心也好好地长在这儿呢。说话就说话,你骂我干什么?再说这跟紫康的心思有什么关系?他什么心思?我怎么不知道。”
嘉念摇摇头,神秘兮兮地道了句“罢了罢了,不可说,不可说”,然后又神经兮兮地走了。
嘉念的五哥廉贞星君长轩对佛法万典颇有研究,是梵天极乐界讲经会的常客,阳明为了让她多受些熏陶,便逼迫她隔些时日需得去长轩那里听一次经,吃几日斋食,也算是一种修行。
可惜,嘉念这厮并不思进取,枉费她大哥一番苦心,经文没听出什么门道来,反倒是每次从长轩的玉衡宫回来,总会有好些日子讲话都带些欲言又止的腔调,十分恶心。
栖芸只当她是近日又被绑去玉衡宫修身养性去了,也没再细想,又开始琢磨着长右魄灵之事,瑶池那么大,也不知怎样才能顺利找到那枚万灵回梦镜的碎片。
傍晚时分紫康照常挤上床来非要抱着她同睡,她破天荒地没把他踹下床去,任由他抓着她的手沉沉睡了过去。她没什么睡意,侧过身子盯看着他的睡颜,想到嘉念白日里说过的话,她总是自以为十分了解紫康的,可是这次长右一事却让她有些困惑了,她真的明白他心中所想吗?还有嘉念提到的紫康的心思,他到底有什么心思呢?
一夜无眠,只有轻风穿过窗棂带过的窸窣声。
栖芸本以为被禁足的日子要一直持续到蟠桃宴,没想到只过了几日,紫康便给她解了咒,她看着他这一身明显是要赴宴的华服,奇道:“怎么?金母元君的寿宴改日子了?”
紫康心情不错,理了理衣裳,道:“自然不是,咱们要提前几日启程,顺路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翊辰倒是一脸担心,绕着她看了几圈,总觉得她的伤养得不够好,很应该再躺半个月再起身。栖芸瞧着他满脸深切的担忧,趁着他开口说话前,紧忙抓着紫康出了门。
盘腿坐在银骨扇上,看着眼前紫康长身而立的背影,栖芸歪着脑袋晃了晃神,突然开口:“臭狐狸,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紫康的身形一顿,侧过身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栖芸定定看着他:“你说过,我们是家人,对吧?”
紫康点点头,不知她所言何意。
“你还说过,既是家人,应当没有秘密,没有欺骗,无论发生什么事,心都在一处,永远不分开,对吧?”
他缓缓回身,也定定看着她,半晌,轻轻笑了:“不错,是你年幼时我曾说过的话,没想到,你竟一直记得。”
“好,那你如实告诉我,这次你同我生气,是不是因为陆吾?”
紫康愣了愣:“你……你……你是不是……”
栖芸一看他的表情,心想自己果然猜得不错,嘉念还说她缺根筋,其实她真的一点不傻,一点就透,脑子灵光得很,看紫康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便抢了紫康的话头,贴心地接道:“是,我都知道了。”
紫康的眼睛都瞪圆了,不可置信道:“你……你知道了……那……我……”
“是,我先跟你道歉。我坦白。”栖芸诚恳地看向他,真心诚意地道:“我其实听说了齐光的事,也知道你跟陆吾因此有些嫌隙,我早就知道了,不该瞒你。这事是我不对在先,我知道错了。”
紫康闻言,又是一愣,眨起他那双桃花眼,顿了顿,倒像是松了一口气:“啊……你说你知道了……就是指这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