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陆陆续续下班了,办公楼显得格外的静寂。祁奎元心不在焉地翻完当天的报纸,沉吟片刻,决定去吴晓琴那里散散心。
他独自出了办公楼,反剪着手不急不忙地踱着四方步,他沿着艺术广场东边的林荫大道朝后门方向走去。最后一抹晚霞已经褪去,暮霭开始在校园中升腾弥漫。几名年轻的学生搂腰挽臂地迎面走来,肆无忌惮地眉来眼去秋波频送。祁奎元只好蹙着眉移开了目光。
林荫翳蔽的树林中,一对对青年男女喁喁私语,风儿传来他们甜甜的笑声。祁奎元不由侧目朝那边望去,坐在长椅上聊天的,相依相偎的,热烈亲吻的镜头又映入他的眼帘。夜是浪漫美妙的,夜归根结底是有情人的世界,他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如今的学生简直太自由太开放了,哪像我们当年读书的时候,学校是明令禁止男女学生手拉手在校园里东游西逛招摇过市的,搂腰、拥抱、接吻那就跟耍流氓属于同一性质的问题。男女相爱要避人耳目秘密进行,可不敢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火爆放肆。他记得大概是反精神污染风头正紧的时候,一名男生去歌厅跳贴面舞,被抓后坐了两年大狱。祁奎元想着这些,又瞟了眼火爆热辣的场景,心里油然升起羡慕之情。
出了校门他向南拐进了一条静谧的小巷,走不多远,就是吴晓琴居住的鸿雁公寓。这是幢小户型公寓性住宅,开发商是冲着校园经济来的,楼还未建完就被抢购一空,开发商赚的盆满钵满。
这是吴晓琴的家,也可以说是他的外室,不过祁奎元却很少到这里来。
这里离学校太近了,不少教职工在这里购房置业,年轻人自己住,中老年教师主要是投资。这是典型的学区房,房子好租,租金也比一般地段高出好几成。这两年新留校或结婚没房的青年教职工亦有不少租居在这里。他出首付帮吴晓琴买下这房子就后悔了,他出资帮助吴晓琴买房子的目的,是为了他们调情幽会的方便。外宾招待所在学校内人多眼杂,到外面宾馆要登记退房也多有不便。结果这里居住着学校许多教职工,被他们瞧见传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作风问题可大可小,小到视而不见,大到背书丢乌纱。他的这些顾虑不好对吴晓琴明说,只是他尽量少来,要与吴晓琴幽会有时在外招,多数去宾馆开房,今天这家明天那家,弄得跟打游击似的,经常换地方,偶尔来此,为避人耳目他也不乘电梯,从楼梯间爬上爬下,见楼道没人尽快开门闪进屋。
屋内有淡淡的香味,祁奎元很喜欢这种清香的味道。他换上拖鞋见客厅没人便径直到了卧室,卧室的红木衣架上挂着吴晓琴的外套和坤包,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他知道吴晓琴在里面沐浴,便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打开了电视机。
正在洗澡的吴晓琴听到有人开门进屋,猜想是祁奎元来了,他好久没有来了,心里多少有些想念。可她又不太愿见他,这种矛盾的心态自从与朱麟相见后显得尤为突出。
“祁书记稀客,要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声。”穿着睡裙的吴晓琴从盥洗间出来,娇嗔地凝视着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祁奎元,边用毛巾弹头上的水珠,边款款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怎么,好像不欢迎?”
“没有哇!”
祁奎元望着吴晓琴白里透红的脸庞,含羞亦嗔的眼神,短短睡裙露出修长圆润的双腿。看着坐在身边的美人儿,他好像一下子忘却了工作中的烦恼与不快,情不自禁地将娇小玲珑的吴晓琴揽在怀里,俯身在她不施口红的小嘴上亲吻起来。
“吃饭了吗?”吴晓琴用力从祁奎元怀里挣脱出来。
“还没有,下班就来了。”
“那,先弄点吃的。”
“随便吃点,面条也行。”
“有菜,我这就去做。”
吴晓琴让祁奎元先看电视,并将饼干盒打开,说饿了先吃点,饭一会儿就好。
吴晓琴进了厨房,祁奎元独自坐在沙发上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
不一会儿,一个青椒肉丝,一个凉拌黄瓜,一个张飞牛肉,一个醋熘白菜和一碗酸菜粉丝汤就摆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喝不喝点酒?”吴晓琴知道每次与祁奎元小聚他都喜欢喝点酒。
“喝点红酒吧。”祁奎元说。
吴晓琴转身进了厨房拿出一瓶王朝干红,祁奎元熟练地打开,将酒倒在高脚玻璃杯里,两人端起酒杯相视一笑,轻轻地碰了杯,都将杯中的酒干了。
“这几天招生工作怎么样?”祁奎元和吴晓琴在一起,除了谈谈天气时政之类的话,难免不谈到彼此都熟悉的学校工作,这是他们最多的共同话题。
“外省的分已经统计出来了,本省的改卷和统分也比较顺利。”
“哦,那就好。”
“听说学校要修职工住宅,我们这些年轻教职工有希望吗?”
“建房的手续正在办,快了。不过1998年以后参加工作的教职工、按政策规定是不能参加住房分配的,建房主要解决住房改革前参加工作,没享受福利分房的人和骨干教师的住房困难。”
“那,旧房呢?空出的旧房总要分吧!”
“新房建好后腾出来的旧房应该按工龄进行排队,像你这样短的工龄,恐怕有些难哟。”
“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还没具体研究,到时再看。”
祁奎元明白吴晓琴的意思,房子还没修,如何分房就已经成了不少教职工关心的热门话题。如今商品房价格高,想争取分到只收成本价的政策性住房的教职工自然很多。有的也不完全是为了自己住,有房子出租也是一笔不小的固定收入。他明白像吴晓琴这样短的工龄要按规定排队,是肯定分不到的,除非采取特殊的不能摆在桌面上的办法。他不愿彻底打破吴晓琴的分房梦,也不好做出什么承诺,只好含糊其辞。
吴晓琴注意到祁奎元精神不太好,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将话题转移回到他身体上。
“怎么,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
祁奎元与吴晓琴的关系虽然非同一般,但工作上的事情只是在闲聊中提及,重要的过筋过脉的事项,尤其是工作中的矛盾、问题、困难、人事纠纷他从来都守口如瓶。他觉得在年轻貌美,单纯天真的小情人面前谈自己的懊恼与苦闷,是有失身份和颜面的事情。
吃完饭,吴晓琴收拾完碗筷回到客厅,祁奎元说想冲个澡,要她帮忙搓搓背。
“你先去洗,我一会儿去。”吴晓琴欲拒不能。她目送祁奎元进了卫生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心里乱哄哄的。
吴晓琴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进了浴室。
喝了几杯酒和小情人聊了会天,祁奎元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再说有些时日没和小情人欢娱了,这样的机会他岂甘放过。
男欢女爱中的他们暂时忘却了尘世间的一切,温情与愉悦充盈在他们心间。
回到客厅,吴晓琴给祁奎元热了杯牛奶,他喝完牛奶疲惫地斜躺在沙发上。吴晓琴坐在一侧看着闭目养神的祁大哥,突然感到他变得苍老了,稀疏蓬乱的头发,眼睛下两个明显的眼袋松软的挂在那里,鬓角的白发格外眩目,皱纹像家乡的田埂一层层横亘在他的额间。朱麟年轻阳光,朝气蓬勃的面孔,青春灿烂的微笑又浮现在她的眼前。最近她老这样,朱麟的音容笑貌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祁奎元在沙发上眯了一小觉,醒来看见吴晓琴阴郁着脸,还盯着电视怔神。
“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祁奎元坐起来伸手捋了捋自己蓬乱的头发,很温和地问。
“没什么,只是有点发困。”她只好找托辞,自己与朱麟约会和内心的烦恼与惆怅岂能跟他讲。
“那,要劳逸结合,今晚好好睡一觉。”
“没事,放心。”
“好,现在几点了?”
“十点多了。”
“哦,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祁奎元拉着吴晓琴的手。
吴晓琴知道,祁奎元是不可能在这里过夜的,他有一个原则,不管多晚,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在这座城市,不是因公他都是要回家的。平时,她对祁奎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行为颇有微词,时常也说些想老婆了之类酸溜溜醋味浓浓的话,可今天她什么也没说,目送祁奎元的身影消逝在门口。
祁奎元走了,男欢女爱的激情与狂热之后,吴晓琴被空虚与寂寞紧紧地包围着。
乱纷纷难宽解的愁绪,战兢兢难挨过的时和月。
在乡里乡亲,同学同事和与之交往过的人们眼里,她是个青春靓丽,事业初成令人羡慕的知识女性,可谁知道她为此付出的代价,谁又知道她的孤独与痛苦?
有时候人的幸福是存在于他人善意的恭维和谎言中的。生活的甘苦冷暖只有自己知道。“唉。”吴晓琴一声长叹,等待她的又将是一个难熬的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