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青阳城。
“大人……”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尖叫声和马匹的嘶叫彼此混杂一起,一名脏兮兮的中年妇女抱着孩童冲到路上。
猝不及防之下白马被惊扰,“张起”紧忙拉紧马绳,左右身体跟着晃动两下才没有摔下来。
“臭要饭的,你不要命了,要死死远点。”
张起楞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后的护卫大声吼叫。
说完,怒气冲冲的跑上前一脚踢翻抱孩子的中年妇女。
妇女倒地之后怕摔伤孩子,用手臂紧紧抱着,手臂划出一个大口。
红色鲜血流淌她却浑然不知,起身跪着把孩子抱在怀中对张起连连磕头。
“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求你救救他……”
护卫气急败坏,想上前把妇女拖走,街道两边又走出几个衣衫破烂的乞丐,跪下连连叫嚷道;“大人,行行好吧,给点吃的。”
周围乞丐见状都围了上来,跟着叫嚣。
几个家丁冲出来围在四周,家丁丁七尖声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吃了熊心豹子胆,张家大少爷的路你们也敢栏。”
乞丐们左右互望,犹犹豫豫。
护卫神情不耐烦喝道;“犹豫什么,乱棍打散。”
家丁们抽出棍棒还未打,乞丐们就做林中鸟散去,妇女也不敢继续拦路,起身要离去,眼中藏不住那失望神色。
张起叹了口气;“甲护卫,给他们一些吃的吧……”
…………
经过刚刚的事,护卫们也谨慎起来,家丁护卫加起来十五六人,分成前后两批把张起夹在中间,前面肥壮骏马行走稳健。
护卫们目光有神的扫射着四周,腰间大刀高过马身半尺,刀柄抽出刀鞘一拳之尺,似在警告闲人勿近。
虽然在青阳城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事情发生,但闹出这等乌龙事难免要被长老责骂一番,丁七和甲护卫在两侧。
张起看着路上乞丐明显比以往多出几番,不经问道;“最近城里发生什么大事了吗?为什么有如此多人流浪?”
他去越国经商往返一趟三月之久,还以为中间哪家大族不景气,所以有此一问。
周边乞丐对着过往的行人拉扯跪拜,口中不时传出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之类话语。
甲护卫接过话,讨好道;“少爷,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这些要饭的是从落阳城过来的。”
“洛阳城?”张起记得落阳城中间离青阳城,不是还有个几千里的城吗?怎么就流浪到这里来了?
甲护卫接着说道;“他们先流浪到虎丘城,然后虎丘城人满为患,实在养不了那么多乞丐,又顺着虎丘来到咱们青阳。”
张起眉头一皱,还没等问话,丁七从旁边说道;“是闹水灾,大水灾,把落阳城都淹个底朝天。”
甲护卫不满的瞪了一眼丁七,似乎是怪他抢了自己的戏份,忙又道;
“听说是水怪作怪,大水前,山里传出“嘶嘶”怪叫,一直继续了好几天,传言是水蛇化蛟被天雷击杀,大山崩塌。”
丁七奇道;“我怎么听说是仙人斗法所制,天空染成熔岩色,一道道奇光异宝飞舞,山崩地裂,好多人都说看见仙人飞来飞去。”
甲护卫瞪了一眼丁七,呛道;“世界哪有什么仙人,不过是茶楼落魄书生写的故事,江湖骗子惯用的把戏罢了。”
丁七不在乎的道;“老爷说有仙人。”
甲护卫憋语了,虽然这几年张家恢复了些气候,但族中内部已经有了其他声音,起因还是因为九年前的那件事。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护卫长,断不能参与到其中派系,只能装作没听见丁七的声音,置若罔闻抬头望天。
“仙人?”
张起在心中默念起这个词,这个词九年前是多么熟悉。
他依稀记得那天,一位身穿墨绿道袍的老者,来到张家门庭,指明来意要收他做徒弟。
此事惊动了家族高层,纷纷出门相迎,在外堂一番交谈下来得知,这一身道士打扮的老者自称“玄道真人”
其意再过百来年就要飞升仙界,弥留之际希望找个徒弟传承道法,继承道统,他也好安心离开这方世界,再续大道。
族人喜上眉梢,眼露兴奋之色,但随际想到族长老来得子,虽然张起才五岁,但族长都快迈进五旬。
不知他作何感想,是否舍得这份骨肉分离之情,一个个皆是测头望向老族长。
只见父亲眉欢眼笑,丝毫不做考虑一口答应下来,但接下来老道士的话让众人如淋了一波冷水,脸色的喜色荡然无存。
“原本修仙之人不该贪图世俗荣华,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仙门规矩不能乱。”
老道士意思很明显,这个徒弟不能白收。
父亲脸上阴晴不定,考虑再三之后敬拜道;“此事兹事体大,还望让小人告知族中长老一二。”
老道士摸着长白的胡须,一副道骨仙风般模样,点头说道;“理应如此。”
没过多久,内堂就吵作一团。
有人说∶老道士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有人说∶世间哪有什么神仙,所谓的仙人不过是比凡人强一点的江湖高手罢。
更有人说∶那个老道士是其他家族故意安排来骗取张家财宝,理应乱棍打出才是。
仙人之流一直存在于传说,只闻其声,难有见其人,族人持各种说法众说纷纭,其说法焦点到一致,无人赞同拜入仙门之下。
最终,在一番争吵下,父亲还是一意孤行拍板决定。
在付出整个家族一半的财力后,老道士满面红光,满意的告知,五年后再来一趟,届时会带走“张起”说完向东离去。
关于仙人这件事,很快就在青阳城传的沸沸扬扬,张家族长儿子张起,被仙人看上收做仙徒……
一时之间,张家和仙人的话题在城里传的越来越神,成了民众们闲暇时间谈论的焦点话题。
而此话题一直延续了五年之后,才渐渐被人们淡忘。
理由无他,五年之后根本没有什么神仙出现,那只是一个江湖老道士,专干偷摸骗人之事,张家也成为青阳城一大笑柄。
有人说∶张家主得了臆想症,幻想成仙活成千年王八。
有人说∶在其他地方也流传江湖道士冒充神仙骗财之事。
世间哪有什么神仙,不过是骗子骗人的把戏……
……
张家内堂。
老族长正和三位长老商谈些什么,一身白衣胜雪,清新俊逸,虚高七尺的身影来到大堂口。
老族长看着来人身影,眼露溺色,问道;“起儿,越国一行和商盟四会洽谈的怎么样。”
“父亲,各位长老,张起不辱使命,和商盟达成三年瓷器储入,关税两年减成,商铺分成等一切谈妥。”
他这几年帮忙打理家族事务,脸上比同龄人多出几分干练,对着堂中长老礼拜一番,简短说道。
老族长摸着胡须,虽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还是满意的点点头,说道;
“商盟对我们张家商品历来看重,这一次瓷器又是首次合作,千万不能出差错。”
张起不卑不亢,简洁说道;“一切已准备妥当,护卫,镖局,商队都已经安排好,七天集齐就可出发。”
老族长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三位长老也颇为满意,虽然动用家族资源和商盟洽谈成功在七成之上,但张起的态度让他们欣慰,并没有因此骄傲自满。
做事不骄不躁,就凭这一点就比族中大多数年轻一倍辈强上不少。
张起走后,老族长又和三位长老商谈起之前之事,但脸上的笑容已渐渐谈去。
张起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父亲的笑容,自从九年前闹腾的那件事,他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未满六旬,如今看着像垂暮之年。
他清晰的记得那天,族人都渐渐散去,但父亲独自留下,眉头始终紧皱,抬头望向天空。
那神情说不出的失落,时而抬头望天,时而失望叹气……
……
七天之后。
虎丘流浪来的乞丐并没有对青阳城有多大影响,各自的买卖照常营生,只是城里治安不太好,到处可见有乞丐斗殴。
一队由张氏护卫,青铁镖局组成的上百干练人马在南门外集结,其中六十名护卫左臂上带有张字的刺绣,另外三十人臂上刺有青铁二字。
“张少爷!”
“少爷来了!”
一匹白马缓缓驶出南门,张家护卫和青铁镖局的纷纷测头望去,然后恭敬的招呼着。
青铁镖局的副镖头有五六个,其中有个姓张的和张家同一姓氏,所以张家护送任务一般由他接待。
张起对着领头魁梧大汉拱手道;“张镖头。”
张镖头一夹马腹,棕色骏马往前走几步,他爽朗大声笑道;“张少爷,又见面了。”
说完打量张起身后的一干家丁,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合作,彼此也比较熟络,张镖头嘴角上浮,调侃道;
“哎呀,张少爷怎么连个女仆也不带,这路途遥远枯燥乏味,累点无所谓,把身体憋坏了可不行。”
身后一干镖师听了哈哈大笑。
张起也没有在意对面的打趣,只是郑重其事的说道;
“此去离越国关道还有好几千里,别说是仆人了,就算我这些护卫都快吃不消。”
“何况路途凶险难测,这趟货物事关重大,万万不能有闪失。”
张镖头收起笑容,正色道;“张少爷所言不差,是在下唐突了。”
说着看了一眼身后镖师道;“这批都是在下精挑细选的,怎么样,张少爷还满意吧。”
这批镖师比以往的精干比少,年龄大约都在三十上下,一身腱子肉突出。
长期和劫匪打交道身上散发一股煞气,看样子就知道是一群身经百战的镖师。
见张起目光扫视过来,镖师们表情一肃,抽出大刀举过头顶“吼,吼”大吼几声。
其实张家护卫也不比镖师差,族中护卫数量更是高达三四百人。
但所谓龙有龙门,鼠有鼠道,此去越国还有不少路段,山路崎岖,山匪横行。
青铁镖局的成立比青阳城还早,周边大小城都有分局,方圆几千里小有名气,不是太贵重的买卖江湖人士多半都会卖他们几分面子。
这也是一个走镖不成文的规定,雇佣青铁镖局的镖师,路途山匪多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起点点头,说道;“出发。”
十几辆货车,在棕黑肥马的拉扯下,跟在上百人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出城。
一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天空此时飘来濛濛细雨,起了大雾。
张起回头看了一眼青阳城,朦胧之中渐渐变得不在清晰,他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出现一丝烦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