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浮玉山靠近寻香神树,泥土在神树的滋润下竟是滋生出许多草木。草木为营,禽兽生之。于这山间小道上行走,谢云与楚薇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赶路来临香阁的日子。只是玉竹篓被收了之后,他二人没有祝余花吃,虽说是一日,但这食物也是一个问题。
难道这也是修行考验之一?
谢云虽然自小饱读群书,但谢府的书籍大多很少有涵盖草木特性,此地气候又与沇州大不相同,因此遍地都是谢云没有见过的花草,一时之间也不敢随意尝试。
二人行了半日光景,周围景象却没有什么变化,也看不出还剩多高。
楚薇体力有点支撑不住,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一边抱怨道:“怎么还没到啊,那日乘着蝴蝶上来的时候都没发现这山居然这么高!?”
谢云也有些累了,他环顾了下四周道:“薇儿,你在这休息一下,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果子。”
“那你快些回来。”
谢云径自向西而去,行不多远,听得有流水的声音,觉得有些奇怪。他二人在山中往上已经走了许久了,此刻应在山腰,而溪水一般处于地势较低的地方,此处怎么会出现呢?
谢云寻着水流声方向寻去,越走越远,但声音却慢慢变小了。
不好,有古怪!
猛然一回头,发现已经走得太远了。
此刻他有些担心楚薇,立刻转头向回走。还好返回的路他没有记错,走了一会儿,看到楚薇在前方休息。
楚薇等他等的许是有些着急了,看到谢云回来,立马跳起来道:“谢云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谢云把方才情形与楚薇说明,但听得楚薇看着他回来的方向奇怪道:
“咦~谢云哥哥,方才你明明是从西边这条路去的,怎么从另外一边回来了,莫非这两条路是联通的?”
谢云吃惊道:“有这回事!?”
他看了看身后的路,回想了下确如楚薇所说。
“难道这山林之中还有什么玄机?”谢云自问道。
突然楚薇拍了拍脑门,懊恼道:“我们不会一上午都在这一个地方兜圈子吧?”
谢云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我们初上山的时候植被的颜色较浅,现在周围植被颜色大多都是更深一些。”
“可是周围景象都差不多呀,会不会是什么迷阵?”楚薇思考道。
“迷阵么……”
“哎,要是风爷爷在就好了,他们道研会可擅长研究各类阵法了……”楚薇突然想到风元辰,叹了口气。
“说起风爷爷,薇儿,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回爹爹带我去你们家玩。一天我爹和你爹都出门办事去了,你和我想着溜出去玩的事没?”
楚薇想起这事哈哈一笑:“薇儿自然记得,那时候为了偷偷溜出去玩,被风爷爷发现了,结果他还使坏弄了一个什么小阵法,让我们在府里走廊兜了好久的圈子!”
“是啊,后来我好奇,私下里也问过风爷爷那是什么阵法,怎么老让我们在原地兜圈子。风爷爷说其实我们根本没兜圈子,那阵法就好比将你层层圈起来,每一层地方都类似,你走着走着发现老在原地,而实际上只要一直往一个方向走便能出去了。”
楚薇恍然道:“你是说当时只要我们再坚持坚持就能出去啦!?”
谢云笑了笑点点头:“后来我回家后去书房翻了好久的书,才知道那阵法叫‘雾寻’,就是让你以为你迷路了,实际上并没有!”
“创建这阵法的人心思大大的坏呢!不过听着跟我们现在很相似啊,难道这也是雾寻阵?”楚薇又问道。
谢云环顾四周,坚定地说道:“这阵法设在浮玉山上,已经大大超过雾寻的特征了,应该是更进一步的‘千寻’阵!”
说着说着他苦笑道:“这‘千’字当头,比我们小时候困扰我们的要多上数十倍不止呢。”
楚薇听得如此恐怖,瞪大眼睛看着谢云:“那谢云哥哥,书中可有说破解方法?”
谢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算有破解之法,你我修为不够也是不行。”
楚薇有些泄气:“唉,那我们即便知道了阵法名字也没用呀。”
谢云却是笑道:“怎么会没用,如此我们就不用怀疑迷路了呀,只需找准一个方向一直走便是!”
听谢云如此说,楚薇很快恢复了生机道:“那我们快些赶路吧!”
在得知阵法特性之后,二人也不再迟疑,找准上山的方向一致行径。
最终,快接近酉时了,二人才迈着沉重的步子,最后行到望川居前那一条河流边上时,体力不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只听得二人沉重的呼吸声,连平日里话多的楚薇也已是没力气说话了。
谢云望着眼前这条河,毫无办法。
此时突然一白衣女子从天而降,落于他们身前,谢云抬头看去,只见她一袭长发及腰,装束朴素,体态轻盈,脸色略显苍白,腰间別着一直墨绿竹篓。她看了看楚薇,最后看向谢云,开口轻声道:“可是谢师弟和楚师妹?”
一旁的楚薇听得她温柔的声音十分有好感,见状微微点头。
谢云听得她认出他们二人,不由地拜道:“是的,我与楚薇师妹二人昨日方才入门,今日才开始入门修行,敢问师姐是?”
女子点头回道:“我叫云秋寒……”
楚薇这才想起:“你就是云师姐!”
谢云下意识地站起身:“云师姐,陆师兄他……”
云秋寒默然回头,闭了闭眼,右手于空中一拖,一枚木质小盒即显于掌中,旋即回头向着他二人莞尔一笑,轻声道:“他回家了。”
谢云如何也忘不了此刻云师姐的眼神,悲伤而又温柔、恍惚而又坚定。
她收齐木盒,随即拿出两颗药丸给二人服下。神色渐缓,沉默片刻后居然抱怨了起来:“大师兄怎么越来越糊涂了,连祝余花都不给你们准备着,瞧把你俩饿的。”
楚薇吐了吐舌头:“嘻嘻,师姐赶紧帮我们评评理。”
云秋寒拍了拍楚薇:“你们在这稍等,我去喊大师兄来接你们。”说完,就见她一个纵身,脚于水中轻点几下便到了对岸。竟是比之那日齐涛带着他们还要快上许多!
齐涛一路愧疚地笑着将他二人接回,倒是不知道云秋寒与他说了什么。
吃过晚饭,楚薇回房休息去了。
而谢云,他修行才进行一半,二话不说,便向着传送光阵走去。
不得不说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他比起白天来行径速度快上不少,但是由于是夜晚,虽有月色,越往林间深处走视线越是阴暗。慢慢地,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想不到这千寻之阵真正厉害之处在于夜晚!
谢云暗自有些担心,方向分辨不清,那么他有可能会真的困在此处。
难道得等到天亮!?
谢云停下思考,肯定有其他方法的!
不知不觉,他又听到了那溪水流过的声音。谢云好似想到什么了,突然跳了起来,拍了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个忽略了!”
原来这一路走来,水流声音实际上一直能听到,只是时而大时而小,但细细听来会发现,整体是越来越小的。那么也就是说,可以通过水流声音变化判断自己是否过了一层,判断方向是否有变。
想到此处,谢云信心大震,迈着的步子也不由变大,最终在快到子时时,到了望川河旁。
“谢师弟,你来啦!”
谢云定睛看去,齐涛居然在此处等着,这么晚了,他花了这么多时间才完成,着实有些愧疚,心下也感激道:“多谢齐师兄。”
没想到齐涛却憨憨一笑:“不用谢不用谢,这个都是我的疏忽,太久没有新弟子来了,早上忘了给你们带些吃的。这不,云师妹罚我在此等你完成后接你回去。”
“啊?”
你可是大师兄啊?
谢云有些始料未及,摸不着头脑。
但眼下他已是十分疲累,待齐涛接他回屋后,连澡都没洗,一倒头便睡着了。
如此,谢云和楚薇二人日日就爬山,一晃半年过去。从一开始酉时完成,到如今,楚薇已是能在未时完成,而谢云戌时便可完成两次。如今走起路来可谓是脚下生风。
这日,二人准备前往传送阵开始修行,突然间东北方向一道金光闪过,随即一阵波动,望川居整个地面都略微抖了一抖。
二人正奇怪着呢,却见云秋寒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跟前,看着他们疑惑的脸微笑道:“别怕,那个方向是潜光洞。看样子,许是周二师兄突破丹凤境了!”
却听得空中一阵大笑,一个满脸乌黑,头发散乱,一脸胡须约莫看着四十出头汉子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哈哈哈,还是云师妹最好了,第一时间来接我。”
这边云秋寒面露嫌弃道:“周师兄,你看看你这一脸胡子,若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望川居弟子都是如此不修边幅。”
“嘿嘿嘿,山洞之中修行,哪有时间整理仪容。”周一鸣低声打哈哈道,这才看到谢云与楚薇二人在一旁站着,问道:“师妹啊,这两位是……”
“周师兄好,我叫谢云,她是楚薇。”谢云拜道。
“好好好…诶,师父居然又收徒了,太好了,哈哈。”
“对了,师兄,可顺利突破丹凤境了?”云秋寒问道。
周一鸣得意笑了笑,声音故意拉高了些:“当然,你师兄我已经是丹~凤~初~窥~境~了,厉害吧!”
云秋寒叹息地摇了摇头,此刻突然空中传来清河的一声:“既如此,那秋寒今日的任务便交于你吧。”
“啊?”周一鸣本想着大点声让师父知晓好夸夸自己,却不想是这样的结果。还未反应过来,这边云秋寒却是忍不住一笑。
“你快些去洗漱下,收拾好了赶紧来带着师弟师妹学习渡河之法。”
这边周一鸣眼神一闪道:“哦?他们居然都已经这步了。”
云秋寒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诶?啊,师妹别催,我马上!你们稍等我哈。”只听得他声音还在空中飘荡,身影却以消失了。
好快的身法,谢云心道。
倒是一旁楚薇忍不住笑道:“这周师兄也太有趣了吧。”
云秋寒摇了摇头,向着谢云和楚薇道:“你们今日先不必去爬山,在此处等着周师兄安排。等学会渡河之法后,你们往日的功课量可都要加倍哦!”
爬了半年的山,二人早也习惯,听得要加倍功课量,倒也没有太过吃惊。
等了不一会儿,周一鸣再一次出现在了二人跟前。
只见他一袭玄红长袍,胡子都刮干净了,面目清爽,竟是判若两人!这哪是什么四十岁出头的汉子,怎么看也不过二三十岁!
楚薇迟疑道:“你是周师兄吗,怎么变了个人?”
周一鸣却喜上眉梢:“哈哈哈,自然是我,怎么样,周师兄还算仪表堂堂吧?”
楚薇吐了吐舌头道:“羞羞羞。”
“咳!”突然间不远处房间传来云秋寒的一声。
周一鸣立马变色催促道:“走走走,咱们快些开始今日功课!”拉着二人来到河边。
楚薇看状不由乐了起来:“哈哈,想不到望川居的师兄们都这么怕云师姐。”
周一鸣撇了撇嘴道:“楚师妹,你是不知道,我们望川居可是出了名的重女轻男。”
看样子是往日里没少被欺负的样子。
楚薇开心道:“哈哈,这个好,以后谢云哥哥欺负我我就找云师姐去!”
谢云无奈:“我可不敢欺负你!”
周一鸣见状:“诶你别说,咱这望川居倒是有个不怕的云师妹的,那就是陆师弟。”
然而提到陆商,谢云和楚薇神色都暗淡了下去,周一鸣似乎也发现了,追问之下,谢云遂将之前经历一一说起。
半年没有回忆,如今细细说来,还是让谢云不免有些伤感。
周一鸣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道:“怪不得看云师妹眉目间始终带着淡淡哀伤,想来陆师弟与她一对璧人,本来应是神仙眷侣一般。”
楚薇听得这层更是掉下眼泪:“原来陆师兄和云师姐他们……陆师兄离世,想来云师姐应是最伤心了。”
“云师妹自然是,但师父……陆师弟可是师父最喜爱的弟子呀,哎,等交完你们,我得好好去拜见师父!”
谢云这才想起初见清河的场景:
神农殿上,得知陆商死讯那个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的清河。
竹屋内,抚着长琴,淡然自处的清河。
原来,师父一向如此,喜怒不行于色。但他内心的,又会是如何起伏的呢。
“不想了,来我教你们渡河之法。”周一鸣挥了挥手,他本就不是沉溺于往事悲伤的人,重新展开笑脸,正色道:
“这渡河之法,实际上算一种招式。不需要依靠灵力,因此也不是术法,靠的是本身的身体素质。而你们之前爬山的修行之法锻炼的就是这身体。”
“就像‘藏拙步’?”谢云问道。
“诶~你还知道‘藏拙步’呢。嗯,他们虽有不同,但都是一个道理,诀窍掌握得道,勤加练习,便能随心所欲。”
说罢,只见周一鸣上前一步,右脚轻轻点了点地,一个纵身跃起飘向望川,在快要落向水面的时候轻轻提脚点水,身体由水波力道一带,又往上飘起,如此数次,已经落在对岸。
楚薇不禁赞道:“好俊的身法!”
这与齐涛和云秋寒又是不同。
周一鸣落地后,依前法点水回来。向二人道:“这一招是最重要的就是调气。常人之气禀于胃,胃之大络,名曰虚里,贯隔络肺,其动应衣,脉之宗气。而我们所要做的,便是将这大部分气,集中起来,使其短时间贯通脚步经络,继而起到气动身移的效果。本来修习此法的要诀便是修气,知道方法,气不足,却也无法施展。如今你二人爬了半年山,想来气已足,应该无恙。”
楚薇一听,早已有点跃跃欲试:“好了好了,周师兄,道理也说了,该说说具体做法了。”
周一鸣呵呵一笑,取了两粒定气丸给二人服下后道:“嗯,脉象经络你们还未曾修习,我略作简述。足中指各八俞,有足阳明气脉之气穴,你们先用意念感受下虚里之气,放慢呼吸,想着将其引入足中部,看看有何感觉。”
二人按着周一鸣所述引气,不多时,谢云“啊”了一声。
周一鸣见状,问道:“如何?”
谢云如实道:“就是感觉脚底微麻。”
一旁楚薇惊讶道:“我怎么什么感觉都没?”
周一鸣笑着点点头:“你再依法试着提一口气,然后跳一跳。”
谢云想着周一鸣先前的动作,吸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右脚,往上跳起,这一跳却是跃起数丈之高,落地后,谢云暗自惊叹。
楚薇也是一脸惊讶加羡慕:“好高,谢云哥哥真厉害!”
谢云挠了挠头,呵呵一笑。周一鸣又道:“方才你将气引入脚步,却未泄气因而感到微麻,这轻功之道除了引气,更讲究一个呼吸吐纳。”
“我也试试看!”楚薇抢道。只见她也依着法子,轻点右脚,提了口气一跃,却是与平常无异,顿觉脸上无光,一脸败坏地看着周一鸣。
周一鸣摇了摇头,失笑道:“你们不必学我点右脚,那只是我的习惯罢了。”说罢顿了顿,向着谢云道:“你已经掌握这要领,多加练习便可学会这渡河身法了。”
谢云没有想到十几年来不能修习术法的他如今也能有机会学习这类本领,心中感激,双手一抱:“多谢师兄!”
周一鸣哈哈一笑:“既如此,教也教完了,我先回屋歇着去啦!”
“师兄你去哪,我还没学会呢!”一旁楚薇见周一鸣作溜走状,连忙拉住他喊道。
周一鸣勉强一笑:“你跟谢师弟学着就是,我嘛还有事……”说罢,一个转身便消失在空中。楚薇“哼”地一跺脚,忽然哎呀一声,兴奋道:“呀,我的脚也麻了!!”说罢,又试着纵身跳了一跳,居然越过了谢云的头顶,小丫头兴奋的乱叫,刚行到高点,一个呼吸不畅,身体一歪,将将要落下来,这可把谢云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接住。
小丫头似乎还未从刚才兴奋中缓过劲来,一看谢云双手接着自己,脸刷地一下变红了,咳了两声:“谢云哥哥,咱们快些试着渡河吧!”
谢云发觉姿势甚是尴尬,也是连忙放下楚薇,呵呵一笑。
二人都是悟性极好,稍一琢磨练习,已经掌握十之八九了。谢云先自点水渡河,在对岸接应楚薇,在小丫头点完最后一下水面落入对岸时,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