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夙夙拉了赵珊珊去扫货,却是逛男装。她拿起一件鲜红色的格子衬衫问赵珊珊:“觉得这件怎么样?”
赵珊珊只作陪不作声的计划失败,琢磨了下还是说:“太艳了点?如果是郑凌锋穿的话。”
夙夙把衣服拿去给营业员开单,“他平时穿的不是黑就是蓝,偶尔一两件白色,就是没有这些颜色。”接着也不问赵珊珊意见了,直接拿了嫩黄和粉紫两件过去一块开单。
赵珊珊看夙夙又是买衣服又是买裤子,还买了夏天和冬天的拖鞋,只得帮她分担拿东西。“你准备等他?”
其实心里早有了答案,但偏偏如此肯定地说出来,夙夙却缓了口。肖芳就这么不巧地经过,对她淡淡一笑。夙夙分不清她笑容的含义,却下意识地把她拉住。
肖芳把唇角略略扬高,“秦小姐?郑凌锋的……前太太?”
赵珊珊把夙夙手扯下来,在她耳边悄声说:“别自乱阵脚,还是公众场合。”
肖芳本就比夙夙稍高一点,加之鞋跟的差距,夙夙抬眼看她,平静地说:“我会等他。”
肖芳站定,“作为女性,我还是要劝劝你。八年,你现在不会还是十八二十的年纪吧?再等个八年,都三十多了。女人最青春的时间耗在活守寡上,没人疼没人爱,值得么?”
夙夙想起最早时候,她还在自家楼下的冰岛,软若无骨地靠郑凌锋怀里,现在一转身,却什么也不认,只觉得鄙夷。“我做事先考虑应该不应该,不是值得不值得。感情不是交易,我不考虑你所谓的等价交换。”
肖芳“哧”地笑出声来,像是听了难得的笑话,肩膀颤动,“不错不错,郑凌锋是值得为你放手一博。”她惋惜地蹙眉摇头,“只可惜,差了一步。”
等肖芳走了,赵珊珊才问夙夙:“她和郑凌锋什么关系?她是肖老女儿啊,肖老四十几岁才有这么个女儿,都把她宠到天上了,你们怎么还会和她有关系?”
“肖老?她是肖老女儿?”
“嗯。”
夙夙突然笑了,淡淡的,如白瓣惠兰的香,似有若无,香在无心处,“珊珊,八年,孩子都上一年级了,才能见到爸爸。”
“不是正准备上诉吗,凡事往好的方面看。”赵珊珊安慰道:“律师那天的话我也听了,还有机会,别太灰心。”
夙夙心里已经通透了七八,扭头看向一处深深地呼吸,再说:“马上立冬了,我再去买几件大衣,然后明天送进去。”
夙夙把大小袋子拎回家,关上门,跪坐在客厅的长毛地毯上,看着电话旁的水晶台架结婚照发呆。
她坐得腿发麻,转过身来靠在沙发上,拿起遥控打开电视,眼神却是空洞。这台正播的是情感纠缠的节目咨询,她狠狠地按下遥控,换了台,在播万人婚礼,她再换台,主持人说蜜月旅行最佳首选地为海边,她又再换,是家庭厨房教褒汤,她按了遥控左上方的红键,然后把遥控砸出去。
硬塑料抵不过石灰水泥,黑色的遥控撞在粉色的墙壁上,顿时四分五裂。她扒在玻璃茶几上哭。呵出的气在玻璃上化成模糊的白圆,一重叠一重,一层盖一层。热热的液体滴下来,那一点瞬间又清晰了。可下一秒,伴随着她越来越大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呵出的热气覆于其上,茶几下他们的相册,又变得迷蒙起来。
其实都是很普遍的节目,她却觉得满目都是她和郑凌锋的身影,心烦意乱中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哑浪。他爱她,原来一直都是。她却在他最低谷的时候放手,更像反手助力,推他一把,让他跌得粉身碎骨。
夙夙把衣服扬开,领带挂在肩架上。她指尖滑过领子到领带,落在衬衫的第五粒纽扣孔上流连反转。
曾经她天天给他系领带。他嫌她系的领结太松,说那像个肥肥的炸面结。她瞪眼嘟嘴,小指从衬衫的第五粒纽扣孔钻进去,圆润的指甲在他肚脐眼一圈上轻轻一刮,才嗔道:“给你伺候周全还不满意,想作反了?!”因为痒,他缩着肚子而笑。声音低醇,一圈一圈地传过来,像是电视里所说的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运功所发,话语却是宠溺着的讨好。他说他不敢,在老婆大人面前,他怎敢造次?她看他样子好笑,但真笑出来又怕破了自己威风的形象,只好双手在胸前一翘,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头也不抬地说:“赶紧上班去,看不见了我省心!”他还继续笑,穿好鞋在玄关处给她立正一敬礼,说遵命!
后来,疏离,到维系,再到放手。他们明明相爱,却成今天的局面,她要怪谁?
“我不需要换别墅,不需要坐名车,我不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夙夙配着衣服,一些放到箱子里,一些放进衣柜里,“其实我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如此而已。”她抹干泪,把箱子的拉链拉上,“凌锋,只是如此而已,你懂吗?”
哭得太久,夙夙觉得饥肠辘辘,便到厨房准备下个日清炒面,简单吃过算了。拆开调味油包,一股恶心的感觉就直冲而上,她跑到洗手盆前大吐。晚上的还没吃,中午的也消化得差不多,只吐出了些酸水,她难受得就坐在厨房的地砖上。夙夙摸摸肚子,就算自己不吃,但孩子也是要吃的。她撑着起来,把调味油包扔了,混了点汤和酱油就逼着自己咽下去。
“老公,我会等着你出来的。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自己,更会照顾好宝宝等你出来的。”夙夙眉眼弯弯,淡淡地笑着说:“你出来的时候,孩子都上小学一年纪了。到时候我们分工,你负责理科,我负责文科,到了周末,我们就一家人开车去玩。”
F.Yan回家找老爷子出面。他知道郑凌锋的案子,压得这么死,就算找到突破口上诉,也是很难扭转局面,毕竟那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冤案。他还没想到用什么理由跟老爷子说,但他感觉这是最后一次能帮夙夙的地方了,能最后和她走得更近的地方了。
F.Yan进门,管家过来接过他的围巾和大衣。F.Yan问:“我爸呢?”
“在楼上书房,大少爷也回来了,太太刚和他上去。”
“哦?”F.Yan抬头看了下楼梯,说:“你先下去做事吧。”
“是的,少爷。”
颜母从旋转楼梯上下来,看见F.Yan惊喜一笑,“翡翡,你也回来了?”她扶着F.Yan左看右看了好一会,才拉他到沙发上坐下,“你们两兄弟平时就不粘家,这趟倒是难得都回来。”
F.Yan拍拍颜母的手,嬉笑着说:“想回来看看妈还是不是还保养得如花娇嫩啊。”
“你这孩子!”颜母笑,“嘴这么甜,还不如快点把女朋友哄回家,也不用我和你爸老是急。”
F.Yan 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妈,我女朋友还不知道在谁肚子里呢。”
“净会瞎说!你哥前段时间还避着你爸,怕他介绍这个女孩子,介绍那个女孩子。今天他突然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我们颜家的媳妇有人了?”颜母看向F.Yan,问:“你哥有没跟你提过哪个女孩子?”
F.Yan心咯噔地跳了一下,夙夙?他不是接受现实了吗?但不是夙夙,又会是谁?难道真是夙夙?F.Yan来来回回就只重复着夙夙的名字,像是蛛丝把他的心越缠越紧。F.Yan站了起来,说:“他藏得比谁都密,哪知道。我先上去看看爸。”
颜臻从书房出来,看见F.Yan,“翡,你也回来了。”平板的声音,像是极累。
F.Yan点点头,“嗯。回来有点事求爸。”他往书房走了两步,停住回头问:“妈问我嫂子的事呢,你想我怎么应付?”他本来只想旁敲侧击地试探,但还是急了,问得这般直白。
颜臻捏捏眉心,转身往他自己的房间走进,“翡,你跟我来。”
F.Yan跟去,关了门,等着颜臻说话。颜臻站在窗边。今日没有太阳,是阴天。外面的含笑已落尽了绿叶,衬着惨白无云的天,F.Yan突然觉得颜臻的背影孤冷而遥远起来。
“你是要找爸说郑凌锋的事吧?”颜臻开口问。
“你知道?”F.Yan一直以为颜臻没有再关心,彻底安静地退出夙夙的身边,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呵!”颜臻自己对自己嗤笑,“我之前还想她离婚了,先生又出事了,那我终于有机会了。”他摇摇头,没有继续。
时间像被凝胶粘住了,静得似乎能听见楼下落地大钟的秒针滴答滴答走的声音。
管家在外面敲门,说晚饭准备好了,请两位少爷到楼下用餐。
颜臻转过身来,“夙夙怀孕了,如果可以,这段时间你多帮忙照顾着。”他经过F.Yan的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说:“先下去吃饭,难得我们两兄弟都回来,一家团聚。”
颜臻吃了就说公司有事,急急走了,F.Yan也想效仿,但被母亲拉住。
颜母拉F.Yan陪她看戏曲,等颜父上了书房才问:“你知道秦夙夙这个女孩吗?”
F.Yan看了母亲一眼,琢磨着要怎么回答。
“你哥把你爸气的,”颜母一顿,终是摇叹了口气,“哎……”
F.Yan见母亲已经自己接了话下去说,便问:“怎么回事?”晚饭的时候气压有点低,但父亲一直是话不多的人,而他和颜臻又各有心事,所以他才没觉察到问题。
颜母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把颜臻与颜父在书房的对话复述给F.Yan,最后握着他手说:“翡,妈从小一直疼你,你别学你哥那样。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把心定下来,带个女孩子回来给我和你爸看看?”
F.Yan敷衍,“妈,我还小,这事不急。”
原来颜臻让父亲出面从中周旋一下,但父亲却不肯趟这趟浑水。颜臻最后没有办法,把他和夙夙的事和盘托出。说如果父亲不肯帮忙,夙夙和他都是单身,那他非她不娶;如果父亲肯帮忙出面周旋,夙夙与她先生复合,才可以彻底断了他对她的心思。父亲最后气得大骂,说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但F.Yan知道,父亲是不可能那样做的,他从小就疼颜臻,正如母亲从小疼他一样,所以才会一下子觉得落差太大。而且他还知道,父亲这个态度,就算是默认肯出面周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