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天机峰。
熏风林内的另一边,还有一处也是用竹子修建的小楼,换做醉风楼,却比“听风楼”大得多了。竹楼门上有匾“天机门”,从匾角的落款可以看出,这三字是天剑子凰离波的手笔。醉风楼后发出“啪”“啪”声响,声音乃是醉风楼楼后边的一座低矮的柴房中发出,柴房中正有一个身影正埋首于一堆柴木前。此时此地,不难猜出此人的身份。
他正专心致志地劈着柴木,只是他劈柴用的是手刀而已。他只是轻喝一声,手刀到处,柴木被均匀地从中间破开,破面宛如被利刃劈开般光滑。经过了十年的时光,这个黝黑的汉子已然更加高大,一脸杂乱的络腮胡,披散着蓬松的卷发,身着一套白色的粗布衣衫,已经浆洗得十分旧了。要不是他用高超的气劲劈柴,咋眼一看下,十之八九会错认为这人不过是天机峰附近的寻常樵夫罢了。
这人,正是木人杰。
木人杰将一堆柴火劈完,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喃喃道:“日已偏西咯,该填饱肚皮了。”说着便抱起一堆柴木向厨房走去,正行之时,突然听见了什么,脸上登时浮现出喜悦的神情,道:“师娘师妹回来了。”扔了柴火,抢出醉风楼的前门来。
木人杰将将到得门口。三道白色的身影已然从熏风林内跃出,轻轻落在醉风楼前的草地上,两女一男,却不是秦筱洁、凰遐秋、厉芜荒三人是谁?
木人杰看见三人欣喜不已,正要开口,本来面带微笑的凰遐秋突然面色一沉,欺身上来,双袖中各自滑落一把短兵刃在手,左手是银锏,右手是赤剑,便向木人杰胸口刺落。木人杰哈哈一笑,双手呈手刀,摆开架势化解凰遐秋的剑招。两人只是单纯的招数拆解,浑然没有内劲透出,转瞬间已对拆过数百招,厉芜荒眼见得他们的招数,惊叹不已。比起那日在城墙上汤莫问九节鞭的压倒性优势,今日面前这二人对拆的招数中,方才能看出来天机门武学的精湛绝伦。
“我要是真的能学到这样的武功,真的是幸运啊。”厉芜荒心里暗觉自己运气十分的好,因为他并不明白到底这个天机门如此莫名其妙地要收他做弟子,在他看来,全是自己运气使然。
凰遐秋和木人杰对拆时间愈长,凰遐秋的招式渐渐被木人杰压过去了,待到第一百七十招时,凰遐秋“哎呀”一声,右手短剑被木人杰手刀带落脱手。木人杰哈哈一笑,收了招式,道:“小师妹,你输了。”凰遐秋右手一撩,掉落在地的短剑重新回到她手中。她将兵刃收进袖中,笑嘻嘻地道:“现在已经能对拆到一百七十招啦,木头师兄,你又退步了。”木人杰道:“是师妹进步了呢。”一旁的秦筱洁笑道:“秋儿,你八师兄要是用上内功,你过不了三招。”凰遐秋撅嘴道:“娘,你也不用点破吧,你也不夸夸秋儿我。”秦筱洁道:“学无止境,你这般自满的心态乃是学武的大忌。”凰遐秋明显是心里有些不满了,只是撅嘴不再说话了。
木人杰行到秦筱洁面前,躬身道:“徒儿木人杰见过师娘。”秦筱洁微笑着点了点头,拉过身后的厉芜荒在身前,道:“人杰,这便是你的师弟厉芜荒。”木人杰看着厉芜荒,哈哈大笑,伸手便去摸厉芜荒的头,厉芜荒从小便不喜欢别人摸他头,下意识地让开了木人杰的大手。木人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迅速缩回手去,笑道:“这就是师娘此次下山要找的人,哈哈,长得还真是秀气呢。”凰遐秋扑哧一笑,道:“木头师兄,和你这身板子比起来又有几个不秀气的呢?”木人杰嘿嘿笑着,道是啊是啊,尴尬地抠了抠自己的后脑勺。
秦筱洁向厉芜荒道:“芜荒,快见过你的八师兄木人杰。”厉芜荒向木人杰道:“木师兄好。”木人杰呵呵笑道:“好,好。”秦筱洁道:“芜荒,现在本门其余七名弟子都四散天涯,天机峰上就只有你八师兄。以后在天机峰上,你便和你八师兄生活在一起,由他代师教授你武功。”厉芜荒不禁一愣,道:“师娘,由他……由八师兄教我武功?”秦筱洁向他点了点头,又转向木人杰,道:“人杰,如今你便要做起师兄的责任,教你这小师弟我天机门的武功,你可明白?”木人杰道:“师娘尽管放心,徒儿明白的。”秦筱洁厉声道:“每半月师娘前来查验一次芜荒的武功,若无进展,你二人都得受罚。”木人杰道:“我一定好好教这个师傅选定的弟子,师娘你就放心吧。”
此时,厉芜荒的心里却是一个念头:“完了,被玩弄了。”从秦筱洁的话里,厉芜荒已然明白自己是和面前这个黑大个在一起生活和学武功。搞了半天,原来这貌美的师娘和调皮的小师妹都不住在这儿,在这人烟罕至的偏僻地方,那岂不是要闷死自己?不好玩不好玩。
厉芜荒正在进行着复杂的思考的时候,秦筱洁道:“人杰,天时已晚,你便带你这师弟去吃过晚饭歇息吧,明日我再过来给芜荒做正式的拜师之礼。”木人杰应了。秦筱洁拉过凰遐秋,凰遐秋冲厉芜荒微微一笑,挥了挥手,道:“小师弟,明天再见咯。”二人飘身穿进竹林中,向竹林另一边的听风楼而去。
厉芜荒呆呆地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半晌也未回过神。木人杰道:“师弟,走,我们去吃晚饭吧。”厉芜荒肚子确实还是有些饿了,便随着木人杰走进厨房。醉风楼的厨房虽然不大,东西倒是很齐全,特别是墙上挂着的一溜各式刀具让厉芜荒惊讶不已。这样齐全的刀具,他自家的厨子也没有。只不过这些刀具都已经落满了灰尘,明显是久不得人用了。
木人杰看到厉芜荒对这些菜刀的惊讶表情,道:“惊奇不,这是五师兄的东西,他的厨艺可是不得了。不过自从他离开天机门之后,这些东西就没用过啦。”厉芜荒愕然道:“没用过?那你不做饭么?”木人杰呵呵笑道:“对我来说是不需要这些刀的,我用这个。”
厉芜荒顺着木人杰的目光,看到了案板上那把很普通的“菜刀”,与其说是菜刀,不如叫它砍刀更合适一些。厉芜荒心里不禁生起一股寒意,他已经有不祥的预感的了……
果然,当所谓的晚饭端上桌子,厉芜荒只是看着就已经不忍下咽了。木人杰炒了三个小菜,都有些焦黑了,肉和菜也被切得大小不一,也不知调味品怎么放的,细嗅之下也只是闻到一股淡淡的糊味。木人杰尴尬地抠抠后脑勺,道:“师弟,你师兄我只有这点手艺,将就着吃吧。”厉芜荒吞了口口水,缓缓将筷子伸出去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厉芜荒哇的一口吐了出来,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对这样的菜产生的抗拒是不言而喻的。所谓的色香味,这菜什么都不具备。
木人杰呵呵地笑道:“师兄我平日里都是一个人吃,倒也没发觉有这般难吃。”厉芜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颓然趴在桌子上。
厉芜荒毕竟还是肚子饿了,再难吃也是要吃的。他草草吃过晚饭,便躺在了木人杰所说的专门为他收拾出的屋子里的床上。这所谓的床,也只是竹子做成的小塌而已,没有蚊帐,蚊虫纷飞,将厉芜荒叮得一身都是小包。
厉芜荒一肚子闷气,心里已经打退堂鼓了,想想还是五光十色的中吴城安逸。有吃有喝,下人斥候着,没事带一帮狗奴上街嚣张过市,当真逍遥快活,却来这穷乡僻野学什么武功,吃什么难以下咽的食物。但是现在打退堂鼓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还回得去?厉芜荒心里暗暗埋怨这还没见面就入了土的师傅,好端端地干嘛选中自己来做什么天机门九弟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厉芜荒渐渐睡去。梦里,他又回到了中吴城的醉红楼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大鱼大肉,还有一壶上好的女儿红。他正无比贪婪地啃咬着一只烤鸡。醉红楼的舞台上,正是谢无双在翩翩舞动,她的一颦一笑,让他如痴如醉。一曲完毕,谢无双款款走上前来,在厉芜荒的对面坐下,道:“厉公子,可容奴家与你对饮一杯?”
厉芜荒心神荡漾,道:“好好好,对饮对饮。”
谢无双轻轻地为厉芜荒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道:“厉公子,奴家先饮了。”说完轻轻揭起面纱,露出面纱下的樱桃小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厉芜荒怔怔地瞧着谢无双的红唇,想完睹她的真颜。
谢无双瞧得厉芜荒这般表情,宛然一笑,道:“厉公子想看奴家的样子么?”厉芜荒呆呆地点点头。谢无双道:“既然公子想看,那奴家便摘下面纱来。”说着背转身去,将面纱摘落。厉芜荒心里激动万分,叫道:“快,快转过来!”
谢无双忽的转过头来,却不知怎的是一张黝黑的方正面孔,一脸虬髯,却不是木人杰是谁!厉芜荒大惊失色,“啊”地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突然他右耳传来一股痛楚,厉芜荒陡然从梦里醒过来,却见凰遐秋一脸怒气站在他的床边,右手正使劲地揪着他的右耳,喝道:“你这懒虫,哪有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