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已经快四年了,父亲是患肝癌去世的。死时他还不到60岁,在他离世的前一个星期,他的卧室每天晚上都坐满人,除了家人,余下的是村里人或者他厂里的工人。这似乎是我们村的习惯,一旦某个人快死了,大家都会在最后几天坐夜守头。他们三三两两坐一起互相低语,漫不经心地等待着父亲的死亡。当时父亲身体的衰竭就像按了快进键,身上的肉一天比一天少,一边身子已经瘫痪,器官一个个排队失灵,整天他几乎都处于昏迷状态,偶尔醒来也极其痛苦。醒来后他就会举起他的右手,向着空中不停地招手,而这时我们就会过去帮他翻个身。每过个几十分钟他就要重复这个动作,然后我们就会帮他从左翻到右,等他再挥手时,又从右翻到左。
在父亲死去的前几个小时,他的嘴巴张开着,轻柔地向外面呼气,嘴唇干裂,我拿棉签蘸点水帮他涂抹嘴唇,立即就被吸干,一旁的姑姑告诉我,这时候的父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父亲就这样一口一口把他的生命全部吐完。看着父亲慢慢死去,我想在当下那个时刻我可能是麻木的,因为我已经回忆不起来我当时的情绪。
在父亲生命里的最后几天,我有想过还不如给他点安眠约让他少受点痛苦,但当他真正离去,我为自己曾有过那样的想法而感到害怕。当父亲离去的时间越来越久,一些记忆却在头脑生长,深夜时,父亲的影子穿过时空在向我叫喊,他生病时的痛和恐惧一点点渗透到我身上,撕扯得我想哭。
我的父亲总在找人生的意义,他怕自己默默无闻地死去。他觉得人生不折腾就白来这世上一遭,他总是跟我说人活着的就必须要去做一些事,不能虚度光阴。可我却觉得人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也许几百年后人都没有了,当外星生物或者后世生物翻看宇宙历史,人只是一个集体的符号,这当然是从宏观上看。但对于个人而言,一个微笑,一朵花,一棵树,一本好书,一个拥抱,只要能给你带来感觉,似乎都是有意义的,只不过这种意义是孤独的、短暂的,随着个人的死亡会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