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然大亮。
一夜未睡的大汉马邑公主、羽林中郎将、辎车都尉刘莞,身穿着全套的银白色扎甲,内衬着锁子甲,骑在马上,漠然地看着手下的亲兵,正在收拾着帐篷和杂物。
一大群高官贵胄的子弟,带着自家的家丁家将,如众星捧月一般,把她簇拥在了中间。
这些个人说是来保护公主殿下的,其实就是来和她混脸儿熟的,没办法,谁让当今天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呢。
要是谁能攀上这个高枝儿,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了。
整个儿大汉朝可就只有这么一位嫡亲公主,而且皇帝陛下现在还没有其他的一儿半女,谁要是当了皇帝老子的唯一女婿,这得多受宠啊!
万一将来皇帝老子生出个小儿子,就现如今皇上四十岁的春秋,将来驾崩的时候,他那小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到成年呢。
到时候,这唯一的驸马都尉没准儿就是个监国的角色了。
所以,别说这马邑公主貌比天仙,就是个癞蛤蟆,这些家伙也得捏着鼻子来巴结。
刘莞拿眼角儿扫视了一圈儿身边的这些个小公鸡儿,眼光里一丝厌恶一闪而逝。
“宋谦!”
公主随口一声召唤,白面书生军官费劲巴拉地挤开一众贵胄子弟,来到她的面前。
“末将在!”
“杜虎还没回来吗?”
刘莞的声音里有些不满。
宋谦赶忙躬身答道:
“禀将军,杜军候还未回营。”
“算了,不等他了!”
刘莞随随便便地挥了下手。
“全军出发,就按照昨天说的,随时保持防御阵型。”
宋谦还没等说出个“诺”字呢,突然间远处传来了“嘟嘟”、“嘟嘟”的号角之声。
号角声两声一顿,紧接着又是两声,短促的声音连吹三遍,透着一股惊恐和肃杀的苍凉。
那是汉军在外围巡逻的兵士发出的报警声!
一听到这号角声,刘莞和一众将官都是心中一惊,齐齐地看向号角声响起的方向。
但是车阵边上的一大片高高的沙丘,阻挡了众人的视线。
“刷!”
几乎是在号角声响起的同时,原本坐在战马旁边的羽林孤儿们全部都站了起来,抽弓取箭,拔刀曳矛,车阵里到处一片仓啷啷的兵刃出鞘声音。
“怎么回事?!”
正在大车边忙碌的辅兵戍卒和民夫们也都惊慌地扔下了手中的活计,茫然地抬起脑袋来四下里观望。
圆形的大车阵势中乱了起来,有些民夫没脑袋苍蝇一样慌乱地四处乱窜,还有一些人鸵鸟一样随便找了个还没收拾好的帐篷就往里面扎。
突然,众人视线中,几个身穿绛色禅衣的汉军士兵翻过了沙丘,没命地向着车阵奔来,仿佛是身后有恶魔追赶一样。
紧接着,几个骑着矮马的矮壮身影出现在了沙丘顶上。
“匈奴人!”
不知道谁发了一声喊,汉军骚动了起来,有武器的人都是攥紧了手中的刀矛,攥得手指骨节儿都发白。
身背各色小旗的低级军官们吆喝着,或带着自己的手下奔赴防守位置,或用刀鞘连抽带打地驱赶着四处乱窜的民夫丁壮。
似乎是因为看见了汉军的车阵,沙丘顶上那些匈奴人略微地愣了一下,但是紧跟着,这些家伙就纵马从沙丘上冲了下来。
匈奴的骑兵一个,两个,三五个,十来个,瞬间几十人越过了沙丘,直冲而下。
这些匈奴骑兵一边控马,一边弯弓搭箭,将前面奔逃着的汉军兵丁一个一个地射倒。
一见匈奴人只有几十骑,却胆敢大模大样地在汉军几千人面前耀武扬威,刘莞身边的那些个家伙们不干了。
“这些匈奴真是欺人太甚!”
又矮又胖的曹喜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匈奴人激怒了,还是为了表现自己,反正是怒吼了一声。
“殿下,我曹喜看不下去了,让我去教训教训这些个匈奴人,让他们知道知道大汉不是他们可以轻侮的!”
说着话,矮冬瓜曹喜一催坐骑,带着手下十来个家将就冲了出去。
旁边那些个年轻的贵胄子弟一看,这风头不能让别人抢了去啊,于是纷纷也跟着嚷嚷着,一脸的义愤填膺状,招呼了自家的家丁家将,骑着马就往车阵外面冲。
这些人里尤其是那个瘦得跟竹竿儿一样的田稠,闹唤得最是起劲儿。
他爹田荣官拜御史大夫,乃是位列三公的高官,在这些个公主的追随者中,就属他家官儿最大,他带领的家将人数也最多,实力最强,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驸马爷的最有力竞争者,如今风头让曹喜那个矮冬瓜给抢去了,他哪能干休啊。
他一边招呼自家的家将们出发,还一边不忘了回过头来向着公主表忠心。
“殿下,不就是几个匈奴人嘛,休要担惊受怕,稠去去就来,献匈奴单于的人头于您的马前!”
说着话,二十几家小将,三百多骑人马,轰轰隆隆,就来到了车阵的边缘。
“将军……”
宋谦看着刘莞,叫了声将军就不说话了,等着听她的吩咐。
刘莞樱桃小嘴儿撇了一下,懒洋洋地一挥手。
宋谦立刻掏出令旗一挥,车阵边缘处就分开了一个缺口,放这些盔明甲亮,后背上花枝招展地背了各色羽帜的人马出了车阵。
那些个匈奴人一看车阵中飞出来这么一哨人马,立刻唿哨一声,调转了马头,向着沙丘后面没头就跑。
二十几家小将各个是年轻气盛的角色,再说还有公主在后面看着呢,于是连想也不想,纷纷争先恐后地追在匈奴人身后,越过了沙丘,不见了踪影。
公主刘莞看着最后一匹马消失在了沙丘的顶上,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这时候旁边过来了一个人,对她说道:
“将军,您怎么不拦着他们啊?还把他们放了出去!”
刘莞转头一瞧,嘿,差点儿晃花了眼。
——好大一坨金光灿烂!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窦慕。
这家伙穿了一身金盔金甲,跟个下界来杀孙猴子的天兵天将似的。
刘莞莞尔一笑。
“人家又不是我的属下,不过是来我这里镀金的,现在想要出去为国杀敌,挣些军功,我干嘛要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