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妇见到小厮,二话不说,怒气冲冲地奔了过去,挥起菜刀就劈。小厮偏头一躲,刀刃陷入了柱子里。
小厮若无其事地伸手拨出柱子上的菜刀,满脸堆笑道:“马大姐,今日面色红润,可是家中有什么喜事?”
悍妇掐着腰喝道:“少跟老娘说些有的没的,老娘今日就是来找你退钱的!”
“马大姐,这话从何说起啊?”
马大姐冷冷一笑,从腰后拿出一株琼花,摔在了小厮胸前,“老娘昨日从你这花了八百芜币买的三色琼花给俺家那口子治肺痨,谁知才在水盆里泡了一夜,就变成一码色了,你这不是假药是什么?”
小厮双手捧着琼花,低头沉吟了片刻,淡然笑道:“原来马大姐是为此而来,想来是误会了。”
马大姐不屑地撇撇嘴,两只粗壮的臂膀抱在胸前,满脸横肉鼓起,两双怒目瞪着小厮。那意思似乎在说,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
小厮笑了笑,问:“诸位可知,这单色琼花有何妙用?”
“单色琼花屁用没有。”悍妇撇撇嘴。
“马大姐说的没错,没听说过单色琼花有啥用。”有人附喝道。
“单色琼花不过是普通的花卉,做不了药材。”另一人也附喝道。
众人皆点了点头,达成一致,单色琼花确实无用处。
小厮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笃定道:“单色琼花并非完全毫无用处,它有一妙用,乃是捣碎了放于脚掌之下,可瞬时止住七窍流血。”
“单色琼花还有如此效用?”黑脸壮汉暗自心惊,他行走世间这么多年,对琼花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还从未听说过此事。
小厮顿了一下,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继续说:“而双色琼花可用来外敷,对外伤有奇效,一旦到达三色,便是一味药材,内服可以治咳嗽,肺痨,哮喘等病,一般单色琼花市场价在五十到八十芜币一株,每多一色,价格翻十倍。”
小厮抬眸瞄了马大姐一眼,嘿嘿笑道:“马大姐,昨日你与我说,马大哥卧病在床,肺痨严重,还流鼻血,吃了很多药都不见好转,想向我求购一灵药,是也不是?”
“是又怎样?”马大姐的厚厚的嘴唇噘了一下。
“我给你推荐了此株三色琼花。”小厮将手中琼花举了起来。
“可你这是单色琼花!根本治不了肺痨。”马大姐怒瞪了小厮一眼。
小厮丝毫不在意地笑道:“对啊,鄙人推荐此物给您,就是用来止鼻血的。”
“呸!”马大姐啐了一口,“无良药贩,老娘是要治肺痨的药!”
小厮摊了摊手,眸子里装着满满的无辜,“马大姐,你仔细想想,我昨日可没和你说过此物能治肺痨。”
“你!”马大姐柳眉倒竖,粗壮的大手一抓,像抓小鸡崽子似的,将小厮提到眼前,恶狠狠道:“你故意将单色琼花染了三个色,让老娘误以为是三色琼花。”
“马大姐你冷静一下,不管我染几个色,它都照样能治鼻血!”小厮一边辩解,一边奋力挣脱悍妇的魔爪。
“我们买药是治肺痨,而不是止鼻血,你这不是坑人吗?”悍妇身后的男子扬起尖瘦的下巴,厉声喝道。
“治肺痨的药至少五千芜币,马大姐昨日只出八百芜币,难道不是止鼻血的药钱?”小厮仍在马大姐的魔爪下为自己辩护。
黑脸壮汉低垂着眼帘,看了眼放在地上的那个酒坛子,若有所思。
“少跟老娘哔哔没用的,今日若不退还八百芜币,老娘跟你没完!”悍妇一张大脸贴近小厮面庞,口水唾沫喷了小厮一脸。
“马大姐,鄙人是做生意的,你把我的单色琼花泡烂了不说,你还要我全额退款,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我早就赔的倾家荡产了。”
“你是不想赔喽?”马大姐目露凶光。
“马大姐,你总得让我心里平衡点吧!”小厮苦着一张脸。
“一个子都不能少!”马大姐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牙缝道。
“马大姐,小弟从北国进口这株单色琼花的时候就花了四百芜币!”
“与老娘何干!”
“再加上运费,保养费,店面费,储藏费,非人为的药材腐烂折损费,芜国关税,芜国税费,还有那地痞流氓收的保护费,足足有八百芜币啊,小弟真是成本价卖于你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悍妇将菜刀掷于小厮眼前,愤怒地咆哮:“你信不信,老娘这一刀下去,那八百芜币就是你的丧葬费!”
“马大姐,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你若是这般蛮横无理,咱就只有交给公家处理了,忘了告诉你,城里主管商业纠纷的马副城主是我六舅!”
悍妇身体一僵,一张横脸布满怔愕之色,握刀的手缓缓低垂,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厮,眉头深深地皱起,有些不太确定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六弟还有个外甥?”
“六弟?”小厮的脸色骤然一变,眸光微闪,一把握住悍妇的手,眉开眼笑道:“马大姐,我们商量一下退钱的具体相关事宜吧。”
“八百芜币,没商量。”
“且慢!”黑脸壮汉突然插嘴道。
悍妇微愣,斜瞟了一眼黑脸壮汉,不屑地哼道:“怎么地,几个意思?”
黑脸壮汉低着头抱起酒坛,掀开红布,往坛口一瞅,眸色一黯,缓缓开口:“我还有话问韩药仙。”
“你也被他骗了?”悍妇惊讶道。
黑脸壮汉放下酒坛,盯着小厮,嘶声道:“我且问你,酒蔓草与冰蔓草具体有何差别?”
小厮眸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茫,“刚才不是说了,酒蔓草效用更佳。”
黑脸壮汉皱眉,眸光满是疑惑,“更佳是何意?”
“就是……”小厮抿了抿嘴,吞吞吐吐道:“用酒蔓草做的定尸丹需要每隔三日加一坛酒来保持尸体不腐。只要酒不断,尸体便永存,这不像冰蔓草,只有十年效果。”
“那要是保存十年,岂不是要浇十年酒?那得花多少钱?”黑脸壮汉眸光变冷。
“壮士此言差矣,酒蔓草的成本可是远低于冰蔓草,这就相当于一种是全款购买,适用于财力雄厚的人,一种是分期付款,适用于囊中羞涩的人。而您,正是后者。”小厮抻着脖子辩驳,又突然嘿嘿一笑:“如若买酒不便,鄙人有一至交好友,乃是芜国第一酒娘……”
“行了!”黑脸壮汉打断小厮的话,转而看向悍妇,“这位大姐,我问完话了,你请便。”
未待悍妇出言,小厮已懂事道:“马大姐,小弟刚才思衬过了,八百就八百,稍待片刻,这便前往内堂取钱!”
马大姐迟疑了一下,松开抓着小厮的手。
进得内堂,小厮立马卷了一个包裹挎在肩上,打开竹窗,鬼鬼祟祟地瞄了一眼窗外,发现没人注意到后,翻身爬了出去。
刚跑了几步,小厮便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我为药狂”这家药馆,眼睛里充斥着浓烈的不舍,可最终仍是心下一狠,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小厮名为韩琼,自小跟着铸仙大陆第一药草大师徐无疾先生学药理,后徐无疾先生年老病逝,便独自闯荡,以贩卖药材为生,曾在芜国境内多个药馆当过药师,却都没有超过半年的,皆因卖药弄虚作假,欺诈消费者,被人找上门来。
这间“我为药狂”,韩琼唯一待了两年的地方,虽时常欺诈糊弄消费者,但一直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本想常驻于此,谁知今日,竟有悍妇上门!
退钱是绝对不可能的。
韩琼来到马厩牵了一匹嘶风快马,准备前往芜国南方与荒国和陈国交界处的边陲大城“困龙渊”而去。
困龙渊地处三国交界处,是一个极为杂乱血腥的城池,这里律法形同虚设,驻扎着大量各国在逃的要犯,被誉为流浪者的坟墓,却也被称为冒险者的天堂,因为危险越大,机会越多。而韩琼想的是,此祸乱之地,必对药材极为渴求。
在去困龙渊之前,韩琼还要见一个极为重要的人。
夜,芜国境内,一间名为“春暖花开”的妓院。
韩琼独自坐于一间暗香浮动的房间内,四角点燃着蜡烛,桌子上放了一盏热茶和四个精致的陶瓷茶杯。
吱呀!门被推开,一位身着淡绿罗衣的清秀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坐在了韩琼身侧。
女子有一双秀丽的眸子,明静清澈,似挂在夜空中的圆月,樱唇带着丝丝笑意,用白嫩的小手撑着尖尖的下巴,痴痴望着身旁之人。
韩琼低头凝思了片刻后,缓缓抬起头,鼓起勇气,一把握住女子柔若无骨的玉手,正色道:“雪儿,我快攒够钱了,等我攒够钱,就给你赎身。”
雪儿低首浅笑,俏丽的脸颊在烛火下蒙上一层红晕。
“琼哥,雪儿等你!”
韩琼拿了一个茶杯,雪儿适时端起茶壶,给韩琼倒了一杯茶。然后莲步轻移至韩琼身后,伸出纤纤玉指,轻按着韩琼双肩。
韩琼端起茶杯,轻微吹了吹,抿了一小口,顿了顿道:“我要暂时离开芜国,去趟困龙渊。”
雪儿轻按着的玉指顿了一下,美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又很快恢复如常,柔声软语在韩琼耳边响起。
“琼哥,这次打算去多久?”
“三个月!”韩琼闭着双目,享受着雪儿的服侍。“只需三个月,我便能攒够钱,然后就来赎你!”
“嗯。”雪儿轻点螓首,甜腻腻地应了一声,美眸愈发明亮,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雪儿!”韩琼轻唤了一声。
“嗯?”
“坐下。”
雪儿乖巧地坐在韩琼身旁,微低螓首,秀眸善睐,像一只乖巧的兔子,惹人喜爱。
韩琼轻笑,抓住雪儿的小手,从怀里拿出一颗银色的豆子,郑重地放在其白嫩的掌心。
豆子上有淡淡的清香散发出来,雪儿捧在手心,明澈的双瞳莹莹流动,似是看不出这是什么物件,转而抬首,嘟着小嘴儿道:“琼哥,这是什么呀?”
“这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寻仙豆!”韩琼低声应答。
“寻仙豆?”雪儿皱起如弯月般的黛眉,显然对这个东西闻所未闻。
韩琼神秘地一笑,黑亮的双眸透出一股子睥睨天下的气势,缓缓吐露出寻仙豆的作用。
“在这世上,一个平凡的人想要出人头地,就只有一个选择,承缘继仙,承接前人的仙缘,继位仙尊。而仙缘的数目是固定的,每当这世上的仙尊死去一人,该仙尊的仙缘就会消散在世上,而万仙战场,就会产生一道新的仙缘,得到此仙缘,便可成为仙尊,而每次去万仙战场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雪儿素手捂住樱桃小嘴,秀眸扑闪了几下,俏脸讶然道:“原来成为仙尊这么难,可是……”
韩琼锐利的双瞳似是看透了雪儿的疑问,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万仙战场广袤无垠,仙缘之数一只手便能数的过来,若无个明确方向,岂不是大海捞针?而寻仙豆便可指路!”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雪儿晃了晃脸颊,拒绝道。
“雪儿,我此去困龙渊,生死难料。”韩琼定定望着雪儿,目光不再是如往常那般灵动,而是多了些无可奈何的深情。
雪儿怔怔抬首,正对上韩琼那双复杂而深情的眼眸,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
韩琼温柔地伸手拭去雪儿脸上的眼泪,轻笑了笑,背上了包裹,走出了房间。
“珍重。”
雪儿紧紧攥着豆子,眸色极为复杂。
韩琼刚刚走出“春暖花开”的大门,便撞在了一个如钢铁般的胸膛上。
此人颇高,韩琼只得揉着额头退了几步,没好气地抬头一看,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你……你……你怎么在这?”
此人并非别人,正是之前购买冰蔓草的黑脸壮汉!
“韩药仙也好这口?”黑脸壮汉看着门口那幅写着“春暖花开”的牌匾,淡淡道。
韩琼低下头,苦笑了一声,缓缓伸手入怀,竟拿出一串吊坠,“壮士,你容我离开,此物与冰蔓草皆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