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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血溅朝天宫(上)

“翼翎军将士们!”院落中,翼翎军副都统陈子业举剑呐喊道。

“在!”随着陈子业话音落下,近两千名翼翎军齐齐的发出一声厉喝。

陈子业紧握利剑满脸悲愤的看着面前的一众军士:“国家蒙难,陛下捐躯,更有奸邪弄权,意图谋朝篡位,此刻正是我翼翎军男儿保卫家国的时候,告诉我,你们怕么?”

面对询问,众军士表情坚毅,毅然决然的回答道:“我等誓死追随大统领!”

“好!”众军的表现令陈子业非常满意,他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徐朗说道“你开始选人吧!”

徐朗点点头,拿出名册高声念道:“百夫长韩猛!、伍长林学……”

在宇文彦的一声令下,帝都西门大开,由玄甲军前营主将卢敬晖领衔的两千骑兵排着整齐的队列率先涌出门去,紧随其后的是全副武装的一千步兵,他们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四周,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立时冲过去消灭一切即将造成威胁的隐患,而统带这队步兵的正是当日同高烈恶战的,那位被称作残风的杀手。

一身甲胄的宇文彦立于城头目送着大队远去,待到整个队伍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他立刻低头嘱咐身边副将,言语间杀机盎然:“立刻按照名单对朝臣展开清洗,这个时候还这么不识时务,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残风坐在马上,时不时的回头用余光瞥向身后的驾乘着一匹黑马的高烈,右手紧握银戟,看他那充满仇恨的眼神,似乎恨不得当下便冲到高烈面前和他恶战一番。

诚然,高烈也注意到了前方投来的杀意,他调转马头走到马车旁低声向车内的柳樱说道:“娘娘,那个被称作残风的杀手在前方,正时不时的望向这边,末将担心他会阻碍计划,要不要……”

“暂时不用,看情形目前他还不敢乱来,脱身前尽量不要和他起冲突,不过高大哥你要小心,我发现这个杀手似乎很了解你的武功,昨夜巷战你虽然险胜,但他似乎每次都能料到你的招式,对于这个人,你一定要格外小心。”柳樱的声音自车内缓缓传来,这看似不经意的提示却正中高烈下怀。

“没错,同他交手的时候,末将也有这种感觉。”高烈抬头望向前方,不甘示弱的瞪了残风一眼,残风见状,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加速向前走去,不再看向马车,显然,聂英也是给他下了命令的。

“大统领,聂英已经到了朝天宫真武大殿。”身旁卫士策马来报:“文老太傅遣人来报,朝天宫中陈大统领已经准备就绪,稍后大统领可伺机入偏殿经暗道离开,山下已经备好了粮食马匹,大统领可直奔九连城汇合徐副将。”

“好!让将士们打起精神!”高烈不舍的望了望马车中隐约露出的倩影,低声嘱咐道。此刻戍守在马车四周的,皆是高烈一手带出的翼翎军心腹,他们早已经知道了高烈等人制定计划,因此纷纷紧握手中兵器,准备稍后的恶战。

“什么,怎么会这样?”突然,马车中传出一声侍女的尖叫惊动了戍守在马车四周的翼翎军们,他们纷纷靠向前去询问道:“姑娘,怎么了?”

高烈挥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声张,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情迟早会被发现,因此他并不意外,凭柳樱的聪慧,她定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

少顷,马车中传来柳樱略带心痛的感激声:“高大哥,谢谢你!”

柳樱怀抱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看着他光滑的前胸,眼泪渐渐涌了出来。

……一个时辰前。

高烈府邸,高烈怀抱着一个婴儿,目光坚定的看着文老太傅之女媛儿:“姑娘,拜托了,千万照顾好小殿下!”

“大统领,你何苦如此啊,你的孩子是无辜的啊!”媛儿接过熟睡中的婴儿,透过襁褓的缝隙看到这婴儿胸口处一朵樱花形状的胎记格外醒目。

高烈苦笑一声,随即强压下眼中的泪水:“当下情景,但凡是大齐子民,恐怕没有无辜这一说了,我高烈受陛下大恩无以为报,这一次,就当是报恩了吧!”

“大统领……”怀抱着婴儿,媛儿的眼泪秫秫的流了下来……

京郊朝天宫,聂英缓步走进真武大殿来。

“朝天宫,素来为我大齐举行祭典的重要场所,这真武大殿只有历代君王和其倚重的心腹重臣才有资格进入,想不到我聂英也会有踏进真武大殿的这一天!”

聂英身边一名背负双勾的蓝衣人冲着聂英抱拳道:“殿下,眼下朝天宫已经被我玄甲军万余军士重重包围,自山下起至朝天宫前设了六道哨卡,有任何风吹草动殿下都会在第一时间得知。”

“文老太傅呢?”聂英转身盯着那蓝衣人问道“他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孤云,你要亲自去寸步不离的盯紧他,虽然对本王有授业之恩,但是如果他做出任何举动,立刻处决!这种时候本王绝不容许出现什么差错!”

那被称为孤云的杀手闻言,俯身施了一礼,而后转身走向门口,就在门前,孤云停下脚步,他试探着问道:“殿下,如果皇后……”

“这不是你要关心的事情!”聂英果决狠辣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孤云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点点头快步走出大殿。

大殿中聂英一个人伏在桌案前,痛苦的用双手挤压着俊美的脸庞:“樱儿,即便如此,我也不会伤害你,不会伤害你!”

偏殿中,文廉冲着朝天宫大长老俯身鞠躬道:“道长,一切都拜托了!”

大长老见状,忙扶起文廉道:“老太傅何须如此,朝天宫历代大长老俱沐皇恩,今日即便赔上我朝天宫六百弟子性命也定要保得小殿下安然离京。”

“文老太傅,都准备好了。”一身赤色盔甲的陈子业走到二人面前道“卫士来报,皇后娘娘和大统领马上就要进山了。”

“好,就让我们打起精神和聂英分个高下!”看着全无惧意的陈子业,文廉高声道。

陈子业点点头,抬手将罗刹面罩缓缓戴在脸上,转身对身后的卫士说道:“走吧!”

朝天宫门前,已经换上了龙袍的聂英,意气风发的对着柳樱笑道:“樱儿,本王先到一步,已经打点好了一切,香烛冥纸一应俱全,请吧!”

高烈闻言,皱了皱眉眉头抬手将罗刹面罩戴在脸上,将头偏向一旁,似乎是不愿再去看聂英虚伪的表情,对于这一切,聂英倒是毫不在意,他给一旁的残风使了眼色示意他盯住高烈,而后侧身让开道路带着柳樱走进朝天宫。

“樱儿啊,上次来朝天宫可是三年前了,你看这……”聂英指着各处侃侃而谈,正想给柳樱介绍一下朝天宫中的景物建筑,却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不知道是朝天宫中哪位道童未经许可敲响了殿门左侧的大钟

由于距离较近再加上事起突然,柳樱全无防备之下被惊吓的大叫一声登时便晕倒在身旁侍女的怀里,见此情形聂英遂勃然大怒,指着那站在钟前冲着自己做鬼脸的小道童怒吼道:“卢将军,给我把那个敲钟的道童抓起来,乱刀分尸!”

文老太傅站在一旁闻得此言,不由得暗皱眉头,心中感慨道:虽然是出于担心皇后的缘故,但说到底这云扬王行事还是太过狠辣,若真的由他登上登上皇位,这大齐江山会落得个怎样的结局啊?

那边卢敬晖得了军令,虽然心下不忍对一个孩子下杀手,却还是立刻命令麾下将士一拥而上直扑那个小道童。

别看这小道童年纪小,身手却是异常灵活,在十几名人高马大的玄甲军军士中左右晃动闪展腾挪纠缠了好一会非但没有被抓住反而把众军累的气喘吁吁,见此情形,一旁的几名翼翎军不由得嘲笑道:“什么大齐第一铁军,连个小道童也拿不下,不过如此么!”

“你说什么!”这几句话登时激怒了玄甲军的将士们,他们纷纷放弃那小道童奔着翼翎军围过来,昨夜他们在翼翎军手中吃了个亏,此刻正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见翼翎军故意挑衅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几个脾气暴躁的军士竟开始动手推搡起一众翼翎军们。

翼翎军乃是皇族亲卫,地位和玄甲军相比只高不低,因此面对玄甲军的推搡自然不会退让,于是身穿不同颜色盔甲的军士们纷纷指着对方破口大骂,见此情形卢敬晖刚想开口呵斥几句话来摆平这场纠纷,却不知是谁抢先大喊了声:“兄弟们,他们翼翎军敢看不起咱们,岂有此理,给我打!”

霎时间原本寂静的朝天宫乱作一团,两色盔甲的军士们各自为阵纷纷大打出手,卢敬晖的呼喊声完全被淹没在喧闹的人海中,军令根本发出,无奈之下只得抄起兵器投入了混战。

而手提双戟的残风原本站在高烈身后不远处,打斗刚一开始他便想借着机会同高烈再分高下,可是近千名军士在狭小的院落中挤作一团,打的不可开交,只要一挪开脚步,便登时没有了站立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原本相距不远的两人在一番打斗后反而被拥挤的人群间隔的越来越远,残风一巴掌拍倒两名翼翎军后,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高烈被四五名的玄甲军将士逼退的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大统领,娘娘正在设法绊住聂英,但估计拖不了多久,因此你动作一定要快。”偏殿中,文廉对高烈说道“记住,密道中不要耽搁如遇困境当牢记“乾三连,坤六断,兑上缺,巽下断”,如此便可逢凶化吉。出了密道一路向南直奔九连城,那里是广义节度使楚寒的辖地,现在各地节度使都在观望,因此聂英绝不敢将他们逼的太紧,这是我们唯一可以依仗的优势。”

说道此处,文廉冲着高烈和那五名扮作玄甲军故意和他起冲突的卫士深深行了一礼:“小殿下和我大齐的国运就交给诸位了!”

“大统领,我到处找你,怎么躲到这偏殿中了?”忽然,门外响起了残风的声音“来啊,进去将大统领请出来!”显然,聂英对于众人根本不放心,因此吩咐了部下步步紧逼盯紧每一个人,见此情形,文廉给一旁扮作高烈模躲着了样的陈子业使用了个眼色,陈子业会意冲着高烈最后行了个军礼,而后在高烈一声怒吼下:“谁说本将躲着了?本将这就出来!”的掩护下,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此时,须弥座下的暗门也已经打开,时间再也容不得耽搁,因此众人在道童的安排下按次序进入暗道,高烈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给文廉行了个大礼,文廉焦急的催促道:“大统领,快走!”

高烈一咬牙,转身弯腰将上半身探进密道,此时,身后再度响起了文廉的声音:“大统领,媛儿就拜托了!”

“太傅放心,只要高烈一息尚存,定护得令爱无恙!”高烈坚定的回答了一句,而后低身窜入密道,文廉随即开动机关,暗门落下,一切恢复如常。

文廉转过身去侧耳朝外听了听,此刻,殿外已恢复了寂静,想来玄甲军众人已经被陈子业假扮的高烈蒙骗了过去,文廉伸出双手将身上的朝服理了理,转身对小道童说道:“孩子,赶紧躲起来,这朝天宫今日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小道童扑闪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见此情形,文廉慈爱的摸了摸他的额头,而后挺起胸膛打开殿门,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密道中,高烈带着五名卫士举着火折摸索着向前走去。

“大统领,咱们曾多次护卫陛下前来朝天宫祭祀,怎么从来也没听过这朝天宫下会暗藏着一条规模如此宏大的暗道呢?”密道中漆黑阴暗,相比之下举着火折的众人如同浩瀚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渺小,即便如此,在场众人依旧感受到了当年大齐皇族在修筑这密道的时候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因此一名卫士不由得感叹道“若非亲眼所见,属下真的不敢相信啊。”

高烈环顾了一下四周,带着感叹的语气对卫士们说道:“看情形这条密道建成少说也有数十年的时间了,应该是我大齐某朝君王料到了今日可能会出现如此情形而做的准备,身居高位,果然是如履薄冰啊!”这一刻,高烈忽然想到了还留在朝天宫中和聂英周旋的柳樱以及决心以死报国的文廉,可笑自己一向自认为五盟录上绝顶高手,陛下授我为翼翎军都统领就是为了让自己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保住大齐江山,可如今面对滔天巨浪堂堂高烈堂堂九尺男儿却要让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挡在前方,自己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惶惶然出逃,真是可悲,可叹!

想到此处,高烈不由得怒上心头,随即重重一拳打在一旁的岩壁上。

“大统领小心!”忽然,一声卫士的厉喝打断了高烈的感慨,伴随着一阵疾风刮过,三支墨色羽箭转眼之间早已经来到了高烈身前,十强粗来不及多想,五名卫士和高烈手中的佩剑同时出手,只听“铿铿”几声兵器撞击发出的闷响,三只羽箭便掉落在。

“所有人不要动!”电光火石见高烈明白了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的愚蠢,这密道建成数十年,怎么可能不会埋伏下一些机关消息,幸亏手下卫士反应机敏,否则自己这一拳贸然打出去,触发机关这五六条认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哎呀!”高烈自责的拍了拍脑袋,刚刚答应文老太傅遇事要冷静,怎么这才分开不到几个时辰就全忘到脑后了,想到这里,高烈努力平稳了一下呼吸,严肃的对众人说道:“这密道既是为了应对危局所建,必然是布下了机关消息,因此大家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不要学我胡乱触碰密道中任何地方,以免触发机关!”

“是!大统领放心!”众人跟随高烈多年,再加上刚才也没有惹出什么大麻烦,因此也就没有在意。

“好,继续出发吧!”高烈点点头,转身举着火折当先开路。

此时距离朝天宫百里之外的九连城外的一处山村中,五十名身着便装体型壮硕的汉子正护卫着一名怀抱婴儿的女子快步进入一处农庄。

“徐副将,这里是我府中老管家忠伯在世时买下的一处庄园,他过世后便交给其独子打理。”安排好一众军士的起居,媛儿带着徐朗进了正堂介绍他与庄园主人互相认识“安哥,这位便是翼翎军副将徐朗将军。”

庄园主人乃是文老太傅府中管家独子,名叫安哥,年纪约莫四十余岁,文质彬彬一副书生模样,自父亲病逝后便靠着文老太傅的接济在九连城盘下一处店铺做起生意,凭着聪明伶俐多年来倒也攒下万贯家财成了九连城中首屈一指的大人物,此番接到文老太傅传信,与其父一般忠义的安哥不敢耽搁,连夜带着家仆暗中出城,将枫溪村这处隐匿了多年的老宅收拾了一番,而后亲自将媛儿等人引到此处安置下来。

“久闻翼翎军皆熊虎之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九连城虽属广义郡管辖,但却临近帝都,因此对京城事情也有所耳闻,再加上早年安哥曾在太傅府中任职,因此对于翼翎军的名头也是有所了解,此刻见到这传说中的禁卫军,不由略带激动的说道“若非身体羸弱在下定当投效军旅,凭掌中三尺剑建立一番功业啊!”

翼翎军皆是性格豪爽之人,眼下见安哥说的真切,徐朗自然也不会虚情假意的敷衍,当即回礼道:“先生哪里话,陛下蒙难百姓受苦,若非时局所限我翼翎军军中将士自当以死报国,如今苟延残喘只为了……”说到这,徐朗用余光瞥了瞥媛儿怀中的孩子,随即一声叹息道:“但愿我徐朗能够活着看到那一天吧!”

因为媛儿怀中皇子身份需要保密,因此徐朗也没有对安哥全盘说出,不过依安哥的聪慧自然也感觉到这婴儿身份非比寻常,因此也就不再多问,对徐朗还了一个礼后,转身对媛儿说道:“小姐,一切吃穿物品均已经放置在南厢房,这庄园位于深山多年未曾来人因此非常安全,另外我在九连城中也算是略有耳目,如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当禀告众位,您还有什么吩咐的么?”

“别的倒也没有什么了,就是……”媛儿轻轻摇晃着熟睡中的皇子,不由得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这孩子刚刚降生,无法同我等一起饮食,还需……”毕竟媛儿还出嫁,因此有些事情她实在是不方便说出口,不过安哥倒是从媛儿闪烁的话语中察觉到了她的意思,随即正色道:“小姐放心,此事便交给在下了,我立刻去安排!”

说着,安哥冲两人施了一礼,随即转身退出房去。

“媛儿姑娘,你在担心大统领和老太傅他们么?”见媛儿眉宇间略带惆怅的望着帝都的方向,徐朗试探着问道。

“父亲……”听了徐朗的话,媛儿喃喃的说了几句,并未回答徐朗,她非常清楚父亲的性格,此番他独自留下面对滔天巨浪,必然是抱定了以死殉国的决心,所以高烈等人或许可能平安到达九连城与众人汇合,但是父亲就……每每想到此处,媛儿就感觉道自己的心似乎是被什么什么东西揪了起来,一众难以名状的痛苦遂在全身蔓延开来。

见此情形,徐朗也并未继续问下去,他非常清楚此刻媛儿担心文老太傅就如同翼翎军众人担心高烈一般,可是此刻众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隐匿下去,默默祈祷众人能够平安归来。

朝天宫后殿,是历代君王祭祀时停驾休息的地方,此刻身着崭新龙袍的聂英看着面前的柳樱瘫坐在床头,捧着聂胜的遗物正哭的梨花带雨,心下不由得又是嫉妒,又是欣喜,嫉妒的是自己的死鬼老哥居然在自己心爱的女人心中拥有这么高的地位,欣喜的是,聂胜已经命丧九泉,现在自己将接管他拥有的一切。

“樱儿,皇兄已去,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上前一步,聂英假意安抚道。

柳樱听闻这虚伪的安慰,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她俯下身去万分不舍的将俏脸贴在丈夫的衣物上,努力的寻觅着丈夫残存的一丝生气:“不知云扬王登基后打算何如照顾我们孤儿寡母啊?”

“只要樱儿愿意,你现在拥有的仍旧可以继续拥有,你的孩子,本王也会视同己出,好生教导。”见柳樱开口询问,聂英急忙将自己隐匿许久的目的说了出来。

“若是我不愿意,云扬王是否会赐我一条白绫,追随先帝而去呢?”柳樱站起身来整理了下仪表,抬头与聂英四目相对,此刻她的眼中早已经没有适才的无限柔情,聂英所能捕捉到的,只有身为大齐皇后的威严。

看到这一幕,一贯性格机敏的聂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迎上前去用生硬却不失温柔的语气威胁柳樱道:“樱儿,对于你本王是势在必得的,所以本王不会让你追随先帝,本王要将你留在身边,就算得不到你的心,那也要让你的人永远属于我!”

见柳樱朱唇轻启,聂英似乎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立刻开口道:“如果你敢自尽,你的孩子,你的亲人、你的朋友、甚至是你的婢女,总之一切和你有关系的人,本王都会让他们去为你陪葬,相信我,黄泉路上你会欣赏到各种不同的死法!”

“聂英……你!”本打算试探下对方的底线的柳樱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看似儒雅的男人内心竟然隐藏着如此暴戾的灵魂,回想起往昔的种种,一时间不由得一语凝噎,看着对方血红的双眼,起伏的胸膛,以及渐趋狰狞的表情,柳樱知道他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

“唔……”就在柳樱分神的瞬间,聂英上一个箭步跨上前来揽住柳樱纤细的腰肢,一双胳膊如同生铁浇铸的一般死死的将怀中的娇躯禁锢其间,俯身对着那娇艳的朱唇便吻了上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仓促,又羞愤又惊慌的柳樱使出了全身气力在聂英怀中死命的挣扎,可她一个娇弱女子如何敌得过面前这究竟行伍的男子。

门外的侍女们早已经察觉到了屋内的不同寻常,纷纷焦急的涌到殿门前想要冲进殿内保护皇后娘娘,奈何守门的玄甲军卫士将手中长枪一横把众侍女拦在门外,因此众侍女只能被堵在门前干着急,没有任何办法。

眼看着对方将自己压在床榻之上,双手如同不受控制一般疯狂的撕扯自己的衣衫,那一个刹那,柳樱真的产生了咬舌自尽一死了之的想法,可是就在她将舌头抵在牙齿上的刹那,耳边却突然回响起了聂胜的话,紧接着高烈、文老太傅、柳元归、还有自己嗷嗷待哺的孩子,这些人的影像一个有一个的浮现在自己泪水朦胧的眼前。

这一刻,柳樱放弃了,她卸下自己所有的力气,不在反抗,任由聂英对自己身体的肆虐,口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原本伏在柳樱身上疯狂撕扯着柳樱一副的聂英犹如触电了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柳樱的身上,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抬起头看着柳樱满是泪水的脸颊,恍惚间聂英内心深处被隐藏最深的回忆不禁涌上了心头……

……

太学院中,看着正伏在桌案上呼呼大睡的聂英,文老太傅无奈的摇了摇头,气愤道:“朽木不可雕也!”言毕,老太傅转身走出了房门,也不去管聂英了。

感觉到老太傅已经走远,聂英这才直起身来抻了个懒腰,口中含糊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枯燥冗长的文章自聂英口中如飞落九天的瀑布一般被流畅的背诵而出。

言毕,聂英打了个大哈欠:“本皇子四岁时母妃便教我背过了,用得到你这个老顽固教我!”

提到早已去世的母妃,聂英不由得心头一酸,轻叹道:“母妃,你要是还在英儿身边该多好。”

推开凌乱的书桌,聂英正欲起身,却听到窗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二皇子,贤妃娘娘此刻若是真的在你身边,你觉得她会如何处置你的作所所谓呢?”

循声看去,只见那一身淡紫色长裙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正站在窗外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是谁?为何出现在太学院中?还敢偷听本皇子读书?”见心事被人看破,聂英不由得恼怒起来。

“我是柳樱,大家都叫我樱儿!”

一阵微风拂过,窗外的樱花树上稀稀落落的花瓣被风吹下,犹如下了一场樱花雨一般,漫天的樱花中,女孩儿毫不理会聂英恼怒的表情,语气温柔的说道:“人言二皇子顽劣轻挑,可在樱儿看来二皇子却是聪慧的紧呢,只不过樱儿想不明白,二皇子这么做是想在后宫之中明哲保身呢?还是想为了逝去的贤妃娘娘暗藏锋芒呢?”

说到这里,女孩儿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话:“爹爹说过,宝剑如果暗藏太久,就会失了锋芒哦。”

聂英一个人愣在原地,看着满天花雨中女孩儿远去的背影,久久的反思着女孩儿的话,那一刻,这个叫柳樱的女孩儿,便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看着身下惊慌、绝望的人儿,聂英的心好似被莫名的巨力撕扯开一般剧烈的疼。

曾几何时在所有人眼中失去了母亲的自己不过是一块朽木,没有人愿意亲近他,善待他,就连宫中的侍女宦官也不待见他,自己则像个刺猬一般竖起浑身的刺,孤独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远离众人。

直到那天,樱儿出现了,冰雪聪明的柳樱言简意赅的指出了自己所面对的混沌状态,这个善良的女孩儿宁肯被自己的刺刺得鲜血淋漓,也不远抛弃自己,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无论自己多么沮丧,只要看到樱花树下的女孩儿,他便会忘却所有的烦恼,只为这女孩儿能会心一笑,自己似乎便拥有了可以与天地决死的信念。

轻轻放开柳樱,看着抱着双膝蜷缩在床角的她,聂英的心止不住的在滴血,他不断的反思自己:爱她,又何必如此作践她,自己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想到这里,聂英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大殿。

朝天宫密道中,高烈等人的探索仍在继续。

从进入密道到现在,众人走了大约快一个时辰,期间偶尔经过了几个相对空旷一点的石厅,但是总体来说依旧是在密道中持续行进,要知道人对于黑暗往往是充满恐惧的,即便是这些究竟阵仗训练有素的七尺汉子也不例外,走了这么久,众人心中纷纷踌躇了起来,若不是地势持续下降还能给众人一点心理安慰,恐怕众人早就打上退堂鼓了。

“停!”忽然,走在最前方的高烈抬手示意众人停下脚步,显然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氛,因此众人纷纷停下脚步拔出手中的佩剑背靠在一起密切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乾三连,坤六断,兑上缺,巽下断”看着面前石厅中赫然出现的八扇石门,一名卫士一头雾水的对高烈说道。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高烈虽然表面镇定但心中却是焦急万分,他非常清楚,此刻众人之所以能有时间在此徘徊,都是因为朝天宫中柳樱、文廉以及一众翼翎军兄弟的拼死拖延,否则此刻恐怕早有追兵冲进密道了。

情急之下高烈不由得拍起了脑袋,就在此时通过手中火折的映照,高烈无意间瞥到了脚下一块凸起的石头,他出声示意众人安静,而后俯下身去借着火光仔细探寻了一下,发现石厅中的地面被横九竖九共十八道石槽将众人脚下的地面勾勒成了棋盘状,火光照耀之内,棋盘各处都有按照不知名规则罗列的类似棋子一般凸起的石头。

“咦,这是什么东西?”顺着高烈的目光众人借着手中微弱的火光也发现了地面上凸起的石头,一名胆子大一些的卫士动手上前试图搬起石头,一番折腾后却惊奇的发现这不过巴掌般大小的石头除了微微的颤动外并未被这身强力壮的卫士搬起。

“嘿,可煞作怪,这石头还能生了根不成。”连续试了几次没有搬动石头,这卫士也是有些恼怒,随即有些懊恼的用手用力一推。

“咔嚓!”一声,伴随着一阵机括运转的声音传来,这石头居然被这卫士生生向前推动动了一格。

见此情形,私下里卫士们纷纷议论道:“原来这是块石头棋子,只能按照石槽的走向移动啊!”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机括运转的声音传来,此时队伍最前端的高烈脸色陡然大变,只见他伸出左手一把将身边的卫士扯到身后同时大吼道:“有机关,备战!”

“嗖嗖嗖!”高烈声音还未落下,两侧岩壁上忽然浮现出诸多小孔,伴随着阵阵呼啸密集的羽箭纷至沓来,转眼之间众人便被上百只羽箭所包围。

高烈反应灵敏,箭音刚起他手中的擎苍剑已然出鞘,左右手分执子母剑挡在最前方,一边有条不紊的将不断射来的羽箭挡下,一边喊道:“环形阵防御,所有人往厅外撤!”

翼翎军将士训练有素,面对位居不必高烈多言五人已经背对背的靠在一起,一边默契配合着拨落面前射来的箭矢一边缓缓向后退去,身为大统领的高烈仗着武艺高强自然是留在最后抵挡。

“咔嚓!”在不断嗡鸣的箭矢声中,一名军士只顾着抵挡头上的羽箭却忽视了脚下的情形,一不小心被另一颗石棋子绊了一下,军士健硕脚下自然有力,虽被绊了一下但却并未失足摔倒反而将那棋子踢出两格距离,这一脚似乎又触动了什么机括,在阵阵运转声中,四周射来的羽箭戛然而止。

刚刚从箭阵中逃出生天,众人还没来及舒口气,便又听到一阵巨响,众卫士一头雾水倒是高烈眼明心亮,只见他举剑指着空中大喊:“快散开!”

众人顺着剑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空中十余条铁链带动着巨大的石球呼啸着朝众人砸啦,与此同时石厅与暗道的连接处一扇厚重的青铜门正缓缓落下。

见此情形众人心道不妙,连忙一边躲避空中砸来的石球,一边快速向出口处闪去,手足无措间众人手中的火折子纷纷落地熄灭,恰在此时又是一阵箭音响起,高烈只觉得手腕处一凉,大惊之下连忙撒手,就这样最后一支火折子也被再度发射出的暗箭打落,看着不断如潮水般涌入眼帘的黑暗,一阵绝望的感觉涌上高烈心头……

朝天宫真武大殿,由于皇后柳樱因故未能出席,祭典高武帝一事在文老太傅的主持下告以段落。聂英的登基大典提前举行。除了少部分朝臣不愿出席以及宇文彦镇守帝都外,大部文武官员此刻都已到达了朝天宫,

他们井然有序的按照级别级别分列于大殿左右两侧,武将由孟明昊领衔,文官则由前太傅文廉领衔,殿外由于适才翼翎军和玄甲军的一番恶斗,卢敬晖生恐他们再闹出什么动静,便亲自带着三千军把翼翎军围在前殿西侧的一处院落中,只让假扮成高烈的陈子业一人进入真武大殿参加登基大典。

“文老太傅,开始吧!”稳定了情绪的聂英身着龙袍,坐在他梦寐以求的龙椅上冲着文廉含笑道。

“遵旨!”文廉俯身行了一礼,而后从袖中取出圣旨,正步走到众大臣中间,深吸一口气,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后诏曰,云扬王聂英勾结外敌阴谋篡国,暗杀陛下与阵前,挟持皇后于宫中,今奉皇后柳氏讳樱血诏,命天下忠义之士举兵勤王,诛杀逆贼,重整朝纲,扶大厦于危难,救万民于水火,钦此!”

言毕,在满堂朝臣瞠目结舌的注视之下,文老太傅从袖口中拔出匕首奔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聂英举刀刺去。

与此同时殿外的道众们几乎是同时发难,带着面罩的陈子业一个箭步跃到聂英身前拔剑欲刺,早有准备的残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同“高烈”一决生死的最后机会,挺身上前举起双戟接住陈子业。

被困院中的翼翎军听闻喊杀声也趁势而起,同看守他们的玄甲军再度厮杀起来,整个朝天宫登时大乱。

俗话说人老不以筋骨未能风烛残年的老者如何敌得过一个正值盛年又武艺高强的将军,面对文老太傅的突然发难聂英身形不动,抬起左手一把攥住文老太傅的手腕,微微一转奔着老人的胸口便刺了进去。

一直跟在文老太傅身后的孤云在老太傅出手的时候本想上前制止,可当看到对方被聂英一招制住的时候,便不在上前干预,自觉地冲到一旁斩杀闹事的道众去了。

“老师,在您的眼里我就真的比不上聂胜么?从小到大,你怎么就不能帮我一次呢?”若说之前聂英对于老太傅还有几分敬意,那么,此刻他对老太傅那仅存的一丝尊重已经被这一刀消灭殆尽,他瞪着血红的眼睛,近乎疯狂的对文老太傅吼道。

“宣和九年,我对樱儿一见倾心,请你帮我求父皇赐婚,你左右推诿最后竟替聂胜开了口。”说到这,聂英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份,整个匕首已经几乎完全没入了文老太傅的胸口!

“宣和十五年,父皇驾崩我求你支持我登基,你却第二天便向内阁递上了辞呈。”

聂英嘶吼道:“同样是儿子,父皇只偏爱聂胜,同样是弟子,你却只知道推崇我大哥,好啊,你既然这么欣赏他,那就去黄泉路上继续为他讲解你那些腐朽固执的理论去吧!”

文老太傅被刺中要害已是无法言语,只能呜咽着表示抗议,鲜血从他的口中,伤口处止不住的喷涌而出,染红了聂英身上那金光灿灿的龙袍!

文老太傅支撑抬起没有被牵制的另一只手死命抓住聂英的衣领,瞪着一双眼睛努力开合了几下嘴唇,最终颓然的垂下了双手。

在文老太傅已然丧失了生气的眼眸中,倒影出了怀抱孩子的柳樱快步跑进真武大殿的场景。

“太傅!”柳樱一声悲呼,望着文老太傅发黑的尸体,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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