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帝释天随杨坚陪皇上在极乐寺修心静养,无暇时时顾及香鸾音,所以香鸾音就常常待在五音坊。
这天早上香鸾音吃过早饭刚出门打算去五音坊练琴,就被度九裳的轿子挡在了门口。
“快上轿子来,我陪你一起去五音坊啊!”度九裳在轿子里向她招手。
“你怎么这么一大早就出来了,你爹爹不是不喜欢你去烟花柳巷,学什么风尘之女吗?”
“是啊,可是我在家无聊,还不如去五音坊听你弹琴唱曲呢?你有什么好本领都交给我,回头我弹唱给坚哥哥听啊!”
“哦,我说昨天还说是什么‘风尘’呢,这么快转变心意,原来都是为了少将军啊!”
“那是,我这辈子活着最大的快乐就是让坚哥哥因为有我而活得更快乐!”度九裳大大咧咧、毫不设防的说,一点都不在乎香鸾音会嘲笑她。
俩人一到了五音坊,就待在“白莲花”这间房里弹琴弄弦。
刚在房间里练习了一会,就听到有人在“白莲花”门口大吵大闹,并且声音听起来还很熟悉。
“不好意思,五公子,我们这个房间是需要客人预约的……”红芙蓉一边温柔解释,一边在尽力阻挡,不过对方好像根本没当回事。
“五公子来不及预约了,我们有朋友在这里,就是裳公主,我们都是裳公主的朋友,你们这样的态度,简直太不像话了。”宇文达的好朋友郑昉说,说完,他还冲着“白莲花”扯着嗓子喊,“裳公主,五公子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裳公主,我是宇文达啊,赶快让他们放我们进去……”宇文达被红芙蓉的两个助手反绑了双臂,弯着腰脸涨得通红。
这时候门开了,度九裳竖起无名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们不要喊,“嘘,冤家啊,不要喊,你们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在这里吗?赶快进来吧!”
红芙蓉听了度九裳的话迟疑着要不要放他们进去,不过香鸾音也从房间探出头来说,“芙蓉,放他们进来说话吧……”
这时红芙蓉才为难着示意两个助手放他们进了“白莲花”。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度九裳有点不耐烦的问。
“我今天本来打算把你接到一个神秘的地方看些好东西,没想到刚到你家门口,就碰到你的坐轿了,于是我们就一路尾随你们到了这里。”宇文达如实说。
“哦,这么急着找我干嘛?”
“五公子有新鲜好玩的事情叫你看……”郑昉抢着回答,一脸神秘。
“什么好玩的东西?”香鸾音转向宇文达质问,她根本就不相信他真的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于是毫不留情地冷脸说,“你知道我们俩一般都没有什么相同的爱好。”
“跟着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宇文达也一脸傲娇地回答。
“嘁,你和沛郡王的爱好还不是都一样,喜欢弄点奇鸟异兽,奇花异草的玩意来打发你们无聊的人生,好在元沛郡王的好朋友是杨坚,你的好朋友是玩世不恭的郑昉。”香鸾音对着宇文达不满地说。
“喂,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啊,这次五公子不会比杨坚差到哪里去,他们俩啊,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一个在极乐寺吃斋念佛,一个在太清宫打拳呢。”
“太清宫不是已经被封了吗?怎么还在那里打拳?”度九裳冷冷追问,一提到太清宫,就想到心爱的姐姐,度九裳不禁生起气来。
“太清宫是被封了,姑信子和他那一帮弟子现在还在天牢里关着呢。但是我爹从茅山把姑信子的大师兄茅子修请出了山,现在就安置在太清宫呢。这个师兄和姑信子可不一样,姑信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炼仙丹,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摧残了多少人的身体,但是茅子修这个师兄不一样,他从来都不炼丹药,但是他会很多法术,昨天他在太清宫给我们展现了一番,果真是天下奇事,厉害的不得了。”宇文达忍不住神采飞扬地为喜欢的人激动地解释起来。
“所以呢?”度九裳语气缓了下来。
“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来找你,想邀你和我一起去太清宫见识一下啊。”
“我不去,不想去那个被牛鼻子老道弄得乌烟瘴气的地方,还不如待在这里听香鸾音弹琴呢,你们俩不是一直想目睹一下香鸾音的芳容吗?今天就便宜你们俩个了。”度九裳挪了挪脚步,把挡在身后的香鸾音一下子亮相在了他们眼前。
“久仰香姑娘大名,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郑昉毕竟也是久经世面之人,一番见面礼行得也是相当温文尔雅。
“客气了,郑公子。”香鸾音也客客气气地回礼。
宇文达定睛观望了一会香鸾音说:“我说你们俩怎么可以成为朋友,原来都是才貌两全的姐妹。今天,我请你们俩去太清宫观看神奇的法术,不知二人愿不愿意赏脸?”
“去吗?”度九裳转过身一脸期待地问香鸾音。
“道家法术玄妙通灵,姑信子道长这么多年专注于炼丹提药,却在身心修行方面失了偏颇,所以才会酿造了人命关天的祸事。希望这位茅子修道长是位潜心修行,正己化人的修行者,这样我们接近于他,接近于太清宫,也算是敬老于物,积德累功之为。”
“香姑娘说的是,那我们今天就去见识一下茅子修道长的法术,看他是不是真的厉害。”郑昉说。
“怎么样?我们一起去吧?”度九裳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香鸾音,两个女孩子一起去,这样日后爹爹怪罪下来也好有个挡箭牌,再说,和香鸾音一起出去玩,其实是比待在五音坊有趣的。
“好啊,我们一起去看看!”香鸾音答应下来,然后一行四人前往太清宫去了。
迈进太清宫的山门,看到太清宫已经被修葺一新,宫观院子里有两位穿蓝色道袍的小道士正往银杏树上挂祈福的红布条,见他们进来,立刻站定双手抱拳向他们打招呼:
“宇文信士、郑信士慈悲。”
“守静道士、道远道士慈悲。”宇文达赶紧回礼。
“这两位年轻的小道士是茅子修道长从茅山带过来打理宫观日常事务的。”宇文达回礼的时候,郑昉向香鸾音和度九裳介绍。
“茅子修道长在哪里?”宇文达问。
“道长已在大殿做功课。”守静回答。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大殿。走进大殿,便看到身穿黄色道袍,头戴黑色道冠的茅子修道长在做功课。
他穿的黄色道袍异常华丽,上面修满了仙鹤图腾,极其耀眼,却与他本人又不十分搭调,像一个满身脏兮兮的乞丐突然换了一袭华美衣袍般不伦不类,让人不禁感觉好笑。
“呀,道长这身道袍真是华丽,简直花枝招展,看得人眼花缭乱。”正在香鸾音蹙眉之时,度九裳心直口快的说了出来。
“信士慈悲,这是宇文信士供养给太清宫的。贫道为了今天给诸位信士做法术,特意穿上以示诚心及敬畏。”
“那你都会什么法术啊?展示一下让我们开开眼界。”度九裳继续说。
“贫道以诚敬之心在天尊面前献丑了!”茅子修朝着大殿,便预备施展法术。
“这是一把桃木剑,我现在就让这把通灵的桃木剑围绕四位信士转个吉祥圈,以除诸位身上本有的煞气。”说完茅子修就双目微闭,两手平摊,念起咒语,只见桃木剑缓缓从他手上升起,然后围绕四人转了一圈,突然剑指众人脚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携起香鸾音就飞离了大殿,在太清宫庭院如鸟儿一般飞了一圈。
众人赶紧追跑出去观看,待香鸾音平缓落地后,桃木剑又听话地回到了茅子修的手上。
“哇,你会飞了耶!”度九裳双手抓起香鸾音的胳膊兴奋地摇晃着问,“怎么样?飞起来什么感觉?头晕不晕?”
香鸾音整理下自己的衣袖,微笑着说:“头不晕,眼也不花。不过像这样的飞行我好像曾经经历过。”香鸾音突然想起上次遭东魏大将军陈霸三在战场挟持,昏迷后被莲花城城主相救时就是这样飞起来的。
“哈哈,你不会是仙女下凡,天生会飞吧?”郑昉打趣道。
“裳公主,怎么样?好玩吗?”宇文达献宝似地问。
“嗯,还挺神奇的啊,可惜这把桃木剑选的不是我,要不是我也可以感受一下鸟儿在天空飞翔时的感觉。”度九裳遗憾地说,不过她很快就忘了不开心,迫不及待的问,“道长还会什么法术?我们还要看。”
茅子修听了度九裳的话,略微思虑,颇为踌躇,良久,抬起低下的头说,“目前是初秋时刻,正是银杏的白果长成之节,除了这前庭满院的银杏,后庭也有一颗银杏树挂满了白果,待到晚秋方才成熟。假如裳公主果真想看,我就再给大家展现一下道家的‘催花术’,让后庭的银杏树再开一次花。”
“好啊,好啊!”郑昉激动地说。
“有劳道长费心了。”宇文达施礼说。
“诸位信士随我来吧。”一行人来到大殿的后面,果然见一株低矮粗壮,看起来颇有年岁的银杏树沉默地孤立在后庭。
“这棵银杏树上结了不少果子呢?如何再次开花?”香鸾音看到这颗银杏树的姿态,有点不忍心打扰它的岁月静好。
“如果对它施展‘催花术’,就是让这棵树从果子里再开一次花,花开则果亡,催花术后这棵银杏要等到来年才能再次四月开花,九月结果了,这才弥补了生命轮回的大道。”茅子修语气沉沉地解释。
“那这样不是太残忍了吗?”香鸾音问道,度九裳听香鸾音这么问,也在犹豫要不要让茅子修施展催花术。
“你们俩不是要后悔,不让在银杏树这里施展催花术吧?”郑昉好像看透了两个女人的心思,于是开导说,“银杏树每年都会开一次花,结一次果的,道长的催花术只是让该结的那一次果换做了再开一次花,不必如此伤心嘛。”
“也是,也是,虽然这样做难免对这棵看上去有些年岁的银杏树有点伤筋动骨,但它生命的历程终于可以不一样一回了嘛。”宇文达附和说。
“福生无量天尊。”听了宇文达的话,茅子修就对着银杏树施了法礼。
站在旁边的四个人赶紧后退到银杏树冠之外,以方便亲眼所见银杏树再次花开。
茅子修再次合闭双目,嘴唇翕动,快速地念诵着咒语,大概一刻钟之后,满树未成熟的果子,果真竞相开出黄花来,如星星布满天空般开满了老树的枝桠。
待满树的果子都开出花后,又在极短的时间慢慢凋落了,好像这棵经历过无数年轮的银杏树突然老了,一下子便凋谢萎靡了。
“银杏树就这样衰老了吗?”度九裳惊奇的问。
“万事万物逆大道而行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茅子迟缓的语气说着警醒人的话语,仿佛是说给别人听的,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