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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富平州张浚拒曲端 和尚原吴玠胜兀术(下)

曲端欲杀王庶,并其部队,于是连夜到宁州拜见陕西抚谕使谢亮道:“延安是五路咽喉之地,今已丧失。《春秋》载‘大夫出兵在外,可专断行事’,某请诛杀王庶上报,可乎?”。谢亮说道:“王庶乃是朝廷指命大员,今公以人臣擅将其诛杀在外,是谓专横暴戾,必遭朝中谏官弹劾也。将军必欲为之,则某不敢听闻,亦不敢干预。”曲端意图受阻,又回到军中,王庶急会见曲端,说自己已上奏朝廷检讨延安之败,请求处治。曲端乃拘留王庶官属,夺其节制使玺印,王庶才得以离营而去。当时王躞率领两军在庆阳,曲端遣使持节制使印符召见,王躞置之不理。恰逢有人控告王躞经过邠州时比例其部下抢劫民众,曲端大怒,命统制官张中孚率兵往召王躞,并嘱之道:“王躞如不服从,可以杀之。”张中孚到庆阳时,王躞已经离去,追之不及而还。时有叛贼史斌率兵返回关中,义兵统领张宗谔引诱史斌到长安以散其众,欲渐渐除之。曲端却派吴玠袭获史斌,自率兵袭杀张宗谔,干脆一锅端了。

建炎三年九月,曲端升任康州防御使、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当时延安陷于敌手,曲端不想离开泾原,于是以知泾州郭浩暂时管理鄜延路经略司公事。自谢亮归朝述职,朝廷闻说曲端曾欲杀死王庶,怀疑其有叛变意图,于是召曲端回朝任御营司提举,曲端疑而不就。于是朝议皆言曲端反叛,曲端无以自明。恰逢张浚奉旨宣抚川、陕,入朝辞行,以全家老少一百口做担保,表明曲端没有反叛之心。张浚收罗招揽英雄豪杰,由于曲端在陕西多次同敌人交锋,打算依仗其威名声誉,故此力保。张浚到陕西之后,复依制筑坛拜将,拜曲端为威武大将军、宣州观察使、宣抚处置使司都统制、知渭州,亦可谓信任之至,荣宠无二。曲端登坛接受拜,台下将士欢声雷动。张浚虽任用曲端,但不知其意向,遂遣张彬以招募补充禁军为由,前往渭州试探。张彬见到曲端问道:“公常虑各路兵马不集,财用不足。今兵马已集,财用足备,完颜娄室以孤军深入我境,合兵击之可乎?”曲端说道:“不然。只胜完颜娄室孤军虽不难,但金军将士精锐不减。今应挥军占据险要,不时以偏师扰乱金军耕收,其必到河东夺粮,如此我处于主动,一二年间敌敝,可一举歼灭也。”张彬回报,张浚不纳。

建炎四年春,金军进攻环庆,曲端派吴玠等人在彭原店抵御,自率军屯驻宜禄,吴玠初战得胜。不久金军士气复振,吴玠弃守彭原,曲端退驻泾州,金军焚毁邠州撤走。吴玠报怨曲端不去增援,曲端说道:“公前军已败,援之何益?某迫不得已,退据险要以防止敌军冲突,有何不可!公不知兵法机要,枉自带兵。”于是弹劾吴玠违背指挥,致有邠州之失,二人由此结怨。同年秋,完颜兀术窥伺江淮,张浚计议出兵,以阻挠金军势头。曲端复上言道:“平原旷野之地,敌骑最便于往来驰骋者;此远征江淮,必劳而无功,为我水师所败。而我陕西军未曾练习水战,便是去了亦不能建功。金军来势凶猛,难以同其争锋,当厉兵秣马,保卫边疆,待十年之后彼消我长,方才可以反击得胜也。”张浚本是个急功好名之辈,闻说是十年备战,不由大为恼怒,由是亦与曲端不合。张浚于是集中此前对曲端怀疑,竟以彭原失守之事罢免曲端兵权,命其管理祠祭事务,再贬为海州团练副使,安置到万州。同年张浚发起富平战役,由此大败,便诛杀赵哲,贬斥刘锡。张浚为收拾人心,下令因富平之战泾原军出力最多,大军败退之后又最先集结,皆因原统帅曲端训练有方,叙复曲端为左武大夫。绍兴元年正月,又叙复曲端任荣州刺史,提举江州太平观,迁徙阆州,准备重新起用。

常言道:“不怕没好事,只怕没好人。”本来曲端若被重新起用,将帅同心,川陕之事尚有可为,再雪富平之耻,亦未可知。奈何吴玠同曲端有怨,王庶与曲端有仇,皆从旁侧大敲边鼓,以惑张浚。吴玠大说如曲端再被任用,必对张浚不利,王庶又从中离间。张浚也畏惧曲端难以制服,终纳二人谗言,非但不用曲端,反而借由陷害。恰逢曲端曾做诗题于廊柱,道是“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王庶就来报告张浚,说曲端诗中之意是在指责嘲笑皇上被金兀术沿江穷追狂逃之事,于是便将曲端送到恭州监狱。前番曲端部将康随曾被曲端杖脊,因此张浚任命康随提点夔路刑狱,曲端听说后说道:“我此番休矣!”连呼几声“苍天!”复说:“可惜了我的铁象!”因其坐骑名叫“铁象”,一日能奔驰四百里。康随到任,命监狱官将曲端捆绑起来,堵住嘴巴用火烧烤。曲端口渴请求饮水,狱卒却给之以酒,饮酒后便七窍流血而死。陕西文人大夫无不为其惋惜,士民也都惆怅不满,便有不少人叛逃归附西夏及金国。张浚不久亦得罪朝廷,朝廷追复曲端为宣州观察使,谥号壮愍。

回顾富平之战,皆因主帅张浚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之故,此事当无异议也。当时南宋联系东南和川陕大路,主要有南北两条。北线自汉中出饶风关至金房均州,沿汉水南下至武昌;南线是从略阳沿嘉陵江南下至重庆,或由成都沿岷江南下至宜宾,再顺长江而下。两路在武昌合而为一,北线比南线好走一些也。张浚自建炎三年七月由杭州出发,所走正是北线,从建康至武昌,再沿汉水而上至汉中,行程约五千里。张浚八月到襄阳,并在当地规划部署一番,十月二十三日方到汉中。乃先遣人持表祭祀诸葛亮陵墓,表示决心效法武侯,以恢复中原为己任,然后开始诸葛丞相“前控六路之师,后据两川之粟,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处置战略。空有武侯之志,并无诸葛之能,奈何?奈何!此战是宋金两国在陕西之地大规模会战,也是至关重要一战。南宋轻率集结重兵,仓促进行反攻,在战役指挥上恃众轻敌,互不协同,以致大败。金军及时调整部署,集中兵力,出其不意,一举获胜。

至此时局变化果如王彦及曲端所料,张浚兵败富州,泾原等地统统丢失。富平之战后,吴玠被授为都统制,受命整编残部。于是率领残兵数千退至凤翔,与弟吴璘扼守大散关以东和尚原,积粟缮兵,列栅筑垒,意图死守。有人劝吴玠退守汉中,保住入蜀之关口,吴玠说道:“我今保此,金贼决不敢越我而进。因我坚壁临之,彼惧我蹑其后,是所以保蜀之计也。”由是拒绝南退。凤翔百姓闻知吴玠在和尚原,纷纷连夜向宋军输送粮草。吴玠以银、帛偿还,百姓愈加高兴,更多人加入输送队伍。金军探知此事后大怒,伏兵在渭河袭杀运输队,又设保伍、连坐法令,但百姓依然冒禁送粮,屡禁不止。绍兴元年,王彦先后平定李忠、桑仲等入蜀反贼,李忠逃奔刘豫,桑仲被部下所杀。是年冬天,王彦与关师古合兵,打败伪齐郭振所率数千骑兵,活捉郭振,收复秦州,由此宋兵军威复振。金兀术大怒,复命将西征。

于是金国大将没立自凤翔,乌鲁、折合自大散关率数万骑南侵,两路金军会师于和尚原。当时和尚原宋军与外界音讯隔绝,士兵也都丧失斗志,甚至有人企图劫持吴玠兄弟降金。吴玠获悉情况后召集将士,以忠义之言勉励,将士尽皆感泣,愿意听令。张浚根据吴玠功劳,承制拜为明州观察使。不久吴玠因母亲逝世而离职服丧,只因金兵复至,遂又被起复原职,兼任陕西诸路都统制。吴玠仅以数千军卒驻防和尚原上,敌众我寡,而且军储匮乏。吴玠仍选择坚守,与弟吴璘召集诸将,以忠义相激励,并歃血而誓,使兵众感奋。列位看官!此谓知耻而后勇者,吴玠虽有前番谗害曲端之污,但有今日保国之荣,亦可准折之也。

且说乌鲁、折合大兵先期进至北山,在和尚原北列阵。吴玠利用有利地形,分军两队,先率一队与金兵鏖战。到日中,双方均已疲惫,吴玠便将生力军投入战斗,宋军如虎添翼,奋勇冲杀。金军骑兵困于山谷地形,只得下马交战,结果大败,退屯和尚原西南黄牛堡。又遭逢恶劣天气,屯扎不住,只得撤军。其后三日,没立引兵方至,进犯箭筈关。吴玠趁其立足不稳,又派军突袭敌营将其击败。没立郎君与折合等两路金兵始终不得会合,乃大败而去。完颜兀术惊闻败报,震怒异常,亲督十万之众,造浮桥跨越渭河,进抵宝鸡一线,结连珠营,垒石为城,企图打开入川门户。大军压境,军情险恶,吴玠恐其部下惊骇,于是召集将士,再次以忠义之言勉励,诸将歃血而誓,愿效死力。十月,金军对扼守和尚原发起攻击。吴玠命诸将选硬弓强弩与战,床子弩分番迭射,矢如雨注。同时又遣别将从小道绕出敌后,断敌粮道;再遣吴璘引骑兵三千设伏于原北神岔沟。果然不出吴玠所料,金军因粮道被袭,退军至神岔沟,被吴璘率兵夜袭,连破金营十余座营寨,金兀术身中流矢,仅以身免。兀术遂弃了战马,效仿当年宋太宗赵光义乘坐运送云梯驴车,又效当年汉丞相曹操亟剔其须髯,直学罢两代古人,这才遁归于燕山。于是留完颜撒离喝留驻陕西,兵屯凤翔,与吴玠相持。宋军此番大胜,张浚根据吴玠功劳,承制授其为镇西军节度使。

绍兴二年,吴玠兼宣抚处置司都统制,节制兴、文、龙三州军马,命弟吴璘固守和尚原,派熙河总管关师古收复熙河诸州,自率主力驻军河池。绍兴三年正月,金兀术不甘前番之败,再次联合诸军进取川陕,张浚急召令王彦、吴玠、刘子羽等诸将会于兴元御敌。金将完颜撒离喝奉了兀太四殿下之命,率军十余万为先锋西进,尽发五路叛卒,自商州侵入。乃派遣降将李彦琪移师秦州,威胁仙人关,牵制吴玠;又命游骑出熙河路,以牵制关师古部;自率主力抄小道涉险东来,进袭金州。这次企图避开和尚原,从宋军防守薄弱之饶风关入川。宋知兴元府刘子羽急派统制官田晟率兵扼守饶风关,以阻金军来路,并驰报吴玠请援。因宋军防御不力,金州失守,金军乘胜进逼汉中。吴玠得讯后,即刻点兵自河池出发,连夜奔袭三百里至饶凤关。吴玠进至关上,先安顿城中军民,布置防备器械,安排守将,令所部及前来增援各部,有洋州义士与金、均、房州安抚使王彦所率八字军,共三万余人凭借险要。其后乃遣使前至金军大营,赠黄柑于金军道:“贵国大军远道而来,暂用此柑解渴可也。”

完颜撒离喝未料其赴援之速,不由大惊,以杖击地道:“何来如此之快!”次日乃命严装饱餐,以重铠士兵轮番进攻,再以冲车撞城。吴玠命以强弓劲弩轮番发射,顽强坚守六昼夜,金军伤亡惨重,顿兵关下。二月十一日,吴玠部下一名军校降金,引金军自蝉溪岭绕出关后,夜袭宋军郭仲荀部,占领山寨。尔后金军乘高下瞰饶凤关,以一部精兵攻击宋军背后。宋军腹背受敌,被迫败退,吴玠收余部退守西县,王彦率军逃奔达州。十三日,金军攻入汉中兴元府,刘子羽火焚其城,率余部退至三泉。兵败之后,吴玠料知金军粮草难继,不能久驻,遂回师河池,准备断其归路。果不出吴玠所料,金军因野无所掠,粮草不继,加之疾病流行,于四月初引兵北撤。吴玠乘机派兵于武休关袭击金军后队,金军不备,被斩杀及坠涧死者数千人,丢弃所获辎重而去。五月,王彦打败刘豫部将周贵,收复金州,张浚报请授王彦保康军承宣使,兼宣抚司参议,王彦因前败而后胜,只能将功折罪,于是坚辞不受。正是:将军常寂寞,一战便成名;若无决策能,累死十万兵!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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