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是一个平凡的小村镇,就像中华大地上无数个和它相似的小村镇一样,每逢赶集的日子是最热闹的时候,其他时候反而沉寂得像死去了一样。只是,那些越是平静的东西,哪怕只要一点点的冲击都会泛起阵阵涟漪。九月中旬的一天,小镇上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说是一起杀人案,但是凶手并不是一个可怕的杀人魔。同时凶手也并不只是一个人,是两个人联合作案,她们是那种我们在街道上很容易见到的平常母女。
雾很多年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大事了,这不禁引起了多方的关注,无论是上级领导还是媒体新闻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这个最普通的小镇。这么大的架势,上次出现的时候,大概是10年前村子里炸山修路时炸死人的时候,好多村民都还记得那次都把事情闹到了省里,最后政府和承包商还赔给死者家属不少钱呢!可是这次小镇上出的事和上次性质完全不同了。
雾镇派出所所长老王急急忙忙地赶到案发地点宜佳旅馆时,凶手同时也是这家旅店的老板和老板女儿,两人早就被派出所的好几位警员控制住了。老王见到她们时,两人无声地依靠在旅店大厅的角落里紧紧拥抱着,彼此哭成了泪人。看着两人凌乱的头发和不知道是被鲜血染红过还是因为被悔恨和痛苦交织折磨得通红的面颊,老王缓缓地用手掩盖住自己的目光,面庞闪过一丝同情又类似于悲伤的东西,他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这样的痛苦他不想再多经历一次,他只得急忙走到了死者尸体所在的房间。
房间里四处散落着从死者旅行箱里掉落出来的衣物,其中还包括一些女人的衣服,而且还是新的,这不禁让人疑惑。死者只穿了最简单的睡衣,最为明显的还是从死者腹部的伤口处喷射出的鲜血,雪白的床单和被子被渲染出一片玫瑰色的暗红,床头柜、衣柜和死者的行李都被点染出只有写意画才有的刻苦铭心。死者仰躺在床一侧的地板上,这是一张小镇以外的陌生人的面孔,清瘦苍白的面庞把这个男子描绘得经历了不少的苦难,可是,又有谁能预料到他的悲惨厄运会发生在这里。从腹部伤口流淌的血液在地板上画出一道让人晕厥的弧线,他整个人简直就像一位睡着了的模特,而拥有他存在的这幅画作堪称精妙绝伦。
很快死者的相关信息得到了验证。
两天前,青年人来到了雾,就像所有来到乡村的外乡人一样平淡无奇,他们都只是为了追求自己所谓的自然或者是乡土生活来到了这里,但是却没有人能够给予他命运的指引。
青年人刚来到镇里的时候,他先是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漫无目的地在镇上的街道胡乱逛着,有时走到一个路口就会忽然停下来,像是思索着什么后掏出手机来拍着照,在当地人的眼里这无疑是个奇怪的人。偶尔他会走进某个旧式的小商店,在店随便游走观察一番后捡了两件最平常的东西就要付账了,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在结账时他总想着要和老板多说两句话,都是一些询问小镇情况的问题,例如问问某户人家的情况。即使店老板已经摆出了一副不想再多说一句的厌恶表情,他还是笑着脸努力想知道更多的消息。
那天傍晚,青年人就在宜佳旅店落了脚。在雾镇开旅店的生意其实并不好,毕竟人们有家不回跑这里来干什么。可是,这天却来了这么一位穿着时髦,看上去还挺有钱的人来了,店老板见了开心得巴不得这人能在这多住段时间。
旅店一楼就是接待的大厅,也不过十平米,地板早就被践踏得发了黄,灯罩上积了不少的灰,在灯光掩映下,整个大厅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迷醉感。左边是用来接待客人的朱红色柜台,感觉就像是老式当铺里那种接待客人的柜台,很高,高到让人害怕。柜台对面两米处摆放着一张黑色的皮革沙发,是供客人休息用的,沙发有些旧了,边缘的几个地方皮都被磨掉了,里面的海绵已经漏了出来。但沙发还是给人一种很柔软的感觉,可是想着上面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厚重的灰尘,想坐下去的欲望就荡然无存。即便如此,青年人还是走了进去,没有丝毫的迟疑。
百无聊奈的老板娘见有客人来了,迅速从柜台后面探出身子。
“小伙子,是来这里玩的吧!住店啊!我们这还有空房间!”老板娘笑着说。
“额……是的……”青年人先是犹豫思索了一下,然后肯定地点着头回答了。
“要住多久啊?”老板关切地问到。
“额……”青年人微微抬头思索了一下“两天吧!”。
“那好,先用身份证登记一下吧!”老板娘依旧笑着,她从柜台下面拿出了那个磨损得快要散掉的暗红色大本子,然后顺势翻去只记了不过两个人的一页旧登记表,露出了崭新的一页,又极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劣质中性笔,最后把这两样东西工整地摆在了年轻人的面前。
年轻人见这情况也承接式地拿起了笔,可刚要动笔他又踟蹰了一下,他放下了笔,抬头露出了浅浅的微笑,这微笑中有显出一丝尴尬和难为情,他看着老板娘说道:“那个……老板……其实我身份证不小心丢了,要不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就不登记了。”说着他从上衣内测的口袋里掏出了鼓鼓朗朗的皮夹,又顺势从中抽出了三百块钱慢慢地滑过柜台的桌面推到了老板面前。
老板娘见这情况,把身子往柜台外面又探了一步,然后偏着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又快速地把身子缩了回来,把身体挺直同时又保持在离柜台只有一拳的距离。她把双手叠抱在胸前,又把头偏向大厅的内测做出了一副拒绝的表情,可是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瞄向年轻人手里的皮夹。
年轻人只是淡淡一笑,很知趣似的从皮夹里又抽出了两百块钱恭敬地推到了老板面前。一切就这样心照不宣的进行着。
“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坏人,就当我留一个亲戚在这住两晚上得了。”老板娘故意似的提高了声音,身子慢慢地靠近柜台,把紧绷着的双手解放了出来,一只手缓缓地申向了那五百块钱,她把钱收下了。
此时她才真正看清了年轻人的相貌,干净清瘦的脸颊,一双深褐色的眼睛,俊朗的鼻梁,单薄的嘴唇。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他还真像是自己的一位亲戚。
“小丽——小丽——快带客人进房间了。”老板娘是在呼唤自己的女儿。
随后从大厅的里屋闪出一位二十五岁上下的女人,她简直就像是自己母亲的缩小版,微卷的红褐色头发,身材显得十分丰腴,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又给人一种诱惑的感觉。之后他把青年人带到了入住的房间,同时把钥匙交给了他。
房间虽然有点狭窄,但床、床头柜、衣柜都很齐全,还有一扇宽大的玻璃窗。房间也还算干净,毕竟很少有人会在这住,保持这样的情况也很正常。
那天晚上,年轻人到了很晚才渐渐睡去。
那天夜里,老板娘也久久未能入睡,她的脑海里总是会闪现青年人从口袋里掏出皮夹的画面,特别是抽出钞票的时候。不知道是被恶魔捆绑的心智还是被天神夺走了灵魂,有一颗邪恶的种子种下了,最后诞生了一个罪恶的果实,它只供恶魔享用。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女儿,小丽一开始还十分拒绝,可是耐不住母亲的劝说和金钱的诱惑最后她也只好妥协了,两人一同吞食了这颗肮脏的果实。
次日早晨年轻人早早地就出了门,令人疑惑的是他即使外出也没有忘记拖着他的行李箱。
“这么早就出去玩啊!”老板带了挑逗式的语气说着。
“只是出去走走顺便买点东西而已。”年轻人腼腆地答到。
那天傍晚,年轻人回到了旅店,很明显他的旅行箱比出去时重了许多,这一点老板娘也发现了,以至于他拉起来都有些费劲。
大概是九月中旬的夜晚,夜里的风给人白天绝对无法体验到的舒适,最迷人的还是月亮,唯美而明亮,可是当它藏进云里时,整个世界又变得漆黑一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老板娘开始了她的计划。
年轻人已经睡熟了,她们的计划简单到只是警匪片里最普通的偷盗手法,一个负责放风,而一个负责作案。女儿手里拿着一把红色手柄的水果刀,这只是为了防止突发情况罢了,假如年轻人被吵醒了动起手来,她们也好有一个防身的东西。于是女儿拿着这唯一的武器守在了年轻人的门外,母亲轻轻地扭动着备用钥匙悄悄地潜进了年轻人的房间。
一切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进行着,母亲对整个房间的布局早已谙熟于心,即使在没有一点光的情况下,她还是能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该迈多大的步子。她极熟练地移步到年轻人放衣物的地方,一切是那么缓慢而又灵巧,左手缓缓地从年轻人的衣服堆里抓起那件时髦的外衣提了起来,然后她用一秒的时间回忆了皮夹的具体位置,那是在衣服内测左边的位置,此时她右手的中指、食指和拇指都变得灵活无比,只用了三秒她便取出了厚厚的皮夹。整个过程是如此顺利,顺利到让人无法相信。
就在她放下年轻人的外衣准备离开的时候,又一个贪婪的想法诞生了。她想起了年轻人今天拖出去的箱子,那里面一定装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许是很值钱的东西,不如顺势一并带走吧!
她的眼睛简直就像猫的眼睛,在黑暗里她很顺利地找到了那个行李箱,箱子被她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拉链又被缓缓地被拉开,可是令人吃惊和不解的事发生了,出现在眼前的没有想象中贵重的金银首饰、电子产品或者钱之类的东西。里面装满了女人的衣服,都是一些崭新的外衣和裙子之类的。
不知什么缘故,老板娘自己开始害怕起来,她开始怀疑起年轻人可疑又怪异的种种举动,有几个瞬间她甚至觉得年轻人是个拥有奇怪癖好的江洋大盗,亦或是一个特殊的调查员,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执行某项特殊任务,他还有可能是一位卖衣服的年轻老板罢了。但是无论如何,此时她整个人都沉浸在恐惧之中。整个人感觉就要在下一秒昏厥过去,视力也没有刚才那么明锐,手指变得僵硬,手掌被汗水包裹得僵硬滑腻。此时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把箱子放回原位,然后迅速离开这个房间,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她扶起箱子的一瞬间,里面的衣服全都散落了出来,箱子在一瞬间瘫倒在地,紧紧伴随的就是一声巨响,这都怪她太过慌忙没有把箱子的拉链拉好。
在这响彻整个房间的声音出现的下一秒,年轻人醒了,黑夜里的他看着眼前的情景迅速明白了状况,有小偷。他应激性地从床上跳了下,两步便跨到了女人的面前,一手就抓住了来不及反应的女人的手臂,女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得拼命挣扎着。此时在门外的女儿也迅速地冲了进来,见状只得帮助母亲摆脱纠缠。在黑暗中,手与手,交错着、厮打着、推搡着,然后水果刀迷醉似地刺进了年轻人的腹部,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还来不及多说出一个字、一句话。
鲜血从他的腹部喷射出来,染红了房间的各种东西,年轻人尽力用一只手堵住灼热的伤口,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什么,最后只得毫无依靠的向后踉跄几步后倒在了地上。血液从腹部不断地满溢出来,就像一口怎么样都堵不住的喷泉,血就这样蔓延到房间的每个角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迅速充斥着鲜血的气息,尸体内脏的味道,以及悄无声息的恐惧。直到这个逼仄的环境被这些东西撑破,母女二人才反应过来,她们杀了人。
月亮出来了,冒着寒气的月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喷撒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母女二人被眼前的画卷完全震撼住了,两人麻木地呆立在这个充斥着血腥味的空间里,一阵无法抑制住的恶心从腹部翻涌上来,灌入胸部和喉咙,感觉一切都要从嘴里倾泄出来,即便两人已经蹲在地上,头发散乱着,一只手按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已经时刻准备着呕吐,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出来。
此时,那个皮夹掉落到了地上,原来在刚才发生的一系列混乱中她都没有放弃那个皮夹,她还真是贪婪啊!在皮夹掉落的顷刻,一张身份证从里面滑落了出来,上面的照片正是这张倒在血泊中的清瘦脸庞,而那个名字更是让她失声痛哭。那是她离家出走多年的儿子的名字。
月光下,此起彼伏的悲鸣游荡在雾镇的上空,直至安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