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微微亮,空气中尚透着一丝微凉。万物朦胧,还未从昨夜中完全苏醒,偶尔几声鸡鸣打破了小镇的宁静。
此时的李厚霖早已穿戴整齐,他唤来家仆,伺候着洗漱完毕,又饮了一杯早茶。这些日子,爱女的病把他折磨得身心俱疲,他关节阵痛的老毛病又严重了许多。
他拄着手杖,朝着女儿闺房慢慢走去,刚到门口,又放下手杖,忍着疼痛轻轻推开房门,悄悄挪步到床前。被病痛折磨不堪的爱女,蜷缩着憔悴的身子,往日水嫩的脸蛋已变得干瘦枯黄,李厚霖不禁老泪纵横,抽泣着挪步房外。
家仆连忙递来手杖,李厚霖摇摇头,一副生无可恋、无比悲沧的痛楚奔涌而来。他再也按捺不出自己的情绪,瘫坐在院子内的石板凳上嚎啕痛哭起来。
正此时,一阵缓缓却铿锵有力的敲门声传至院中,打破了这般悲楚欲绝的氛围。三两家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好走近李厚霖面前,小声地禀告:
“老爷,这大清早的,不知谁在敲前院大门。”
李厚霖用衣袖抹了抹眼角,低沉的嗓音如同撕裂了一道口子:“出去看看吧。”
家仆打开前院大门,只见一中年男子,身穿黑色马褂,头戴瓜皮帽,脚穿黑色布鞋,看上去些许斯文。家仆拱手问道:“且问先生何事?”
这门外之人,不是别人,他便是沈万秋的父亲沈重医。
沈重医拱手回道:“我叫沈重医,是镇上的郎中,听闻你家小姐重疾缠身,请转告你家老爷,我今天冒昧前来诊治,只希望帮助小姐康复起来。”
家仆听罢,心想,大概这又像前面的那些江湖郎中,过来骗几顿酒钱吧。于是态度便敷衍傲慢起来:
“这位先生,你赶紧走吧,我们家老爷已经不再接待你们这些大夫和郎中。”说罢便要关上院门。
沈重医眼见大门关闭,立刻侧过半身挡住门庭,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元塞到家仆手中。
“还是烦请你通报一声吧,如若你家老爷不见,我走便是。”
家仆把铜元塞进口袋,又重新审视了一遍眼前站着的这位中年男子,态度又好了些许。
“还请先生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告我家老爷。”
家仆快步走到李厚霖面前,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回报道:
“老爷,门外有个郎中想见您,说是来给小姐治病的。”
早已沉浸在失望中的李厚霖透着十分不耐烦,他挥挥手:
“不见,赶紧打发走吧。”
“好的,老爷。”家仆又是一阵小跑,拉开门栓,露出一线门缝。堵在沈重医前面,脸上挤出一丝无奈: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家老爷身体有恙,不便会客,您请回吧。”
沈重医又从兜里掏出一枚铜元从门缝塞中进去。家仆往后却步,用手挡住铜元,面有难色地说:
“先生,不是我不愿帮您,老爷今天着实是不想会客。如果您有心给我家小姐医治,还请您择日再来,等我家老爷心情好些,说不定就会见您。”
沈重医语气沉着冷静,却掩饰不住那一分着急:“并非我今日非见李老爷不可,只是你家小姐的病实在是拖延不得,晚一天医治便会增加一份危险,如此下去,只怕即便有回春之术,也为时晚矣。请你转告李老爷,我自由几分把握医好你家小姐。”
说罢,沈重医再次将那枚铜元从门缝塞进去。家仆没有再推辞,他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就再帮先生通报一声,此次若还是不成,恕我也无能为力了。”
沈重医连忙拱手表示感谢。看着家仆转身而去的背影,他深深吸了口气。
来到李厚霖面前,家仆有些犹豫和迟疑起来,心想一旦门外又是个骗子,少不了老爷一顿臭骂和责罚,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可以医好小姐的病,那也是大功一件。于是最终便将沈重医的话一五一十地向李厚霖重复了一遍。
李厚霖听罢,回想数日以来登门拜访的种种所谓神仙道士,正要大发雷霆,又突然想起昨晚夫人托的梦,便按耐住了心怀的怒火,慢慢冷静了下来。
家仆见状,刚刚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安静而紧张地等候老爷的吩咐。
李厚霖思量片刻,抬起头,用手杖指着家仆说:
“快去把他请进来,带到正堂来见我。”
说罢,李厚霖起身便往正堂走去。家仆来到前院,敞开院门,恭敬地将沈重医请了进来。
“沈大夫,快快请进,我们家老爷在正堂等您,我这就引您过去。”
“劳烦你了。”沈重医紧跟着,终于舒了口气。
刚到正院,李厚霖便不失礼仪,从正堂起身出门迎接。
“这位就是沈大夫吧,久仰久仰。”
沈重医拱手回道:“我初来乍到,便闻李老爷风度儒雅,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李厚霖将沈重医请进正堂入座,命家仆端来茶水点心。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听闻先生可医好我家小女顽疾,不知真有此事?”
沈重医放下茶碗,娓娓道来,颇有几分风雅:
“数日前,听闻令千金身体有恙,我便应前来看望,又闻您请来各路神医术士为令爱医治,本以为定会霍然而愈,不曾想令爱还是缠绵病榻、久病不愈。我虽非华佗在世,但这么多年,自恃疑难杂症医治不少,今日上门叨扰,便是要医好令爱的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