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被毁,对于郑厉公是奇耻大辱!而郑国军队退入城内,任由五国联军抢掠郭内百姓,又大大丧失了民心。郑厉公认为这一切都是拜祭足的不抵抗政策所赐,原来郑厉公只是鄙视祭足怕死卖主的行为,现在郑厉公却起了杀心,决定找机会除掉祭足。
其实祭足不赞成郑厉公出战也是老成之策,但是至少应对新郑外郭进行守备,最不该的是祭足私自发令,这简直是公然蔑视君主的权力。只要稍稍有点抱负的君主,都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的,更何况是一心想延续郑庄公伟业的郑厉公呢?
但是郑厉公要杀祭足有一个难题,那就是派谁去动手呢?这个人必须是郑厉公充分信任的,而同时又是不会令祭足怀疑的人。想来想去满朝文武中只有一个人符合这个要求,那就是祭足的女婿,郑厉公的表弟——雍纠。
当初宋庄公把雍纠当作一颗钉子安插在郑厉公身边,本指望雍纠能影响,甚至能控制郑厉公做出有利于宋国的决策。但是事与愿违,在郑、宋两国之后的纠纷中,雍纠非但没有向郑厉公施加压力,反而坚决地站在了郑厉公的一边。说起来原因也很简单,当初华督杀了孔父嘉和宋殇公之后,将流亡在外的子冯(宋庄公)从郑国接回宋国拥立为君,所以宋庄公继位后,非常信任华督。华督在宋国大权在握,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自然引起了雍氏等一班老臣的危机意识,害怕华督哪天也像对待孔父嘉一样对付自己。因此雍氏非常支持雍纠跟随郑厉公,认为这样可以为雍氏留一条后路,一旦在宋国待不下去了,可以举族迁往郑国安身。
雍纠跟随郑厉公来到郑国后,为了取得郑厉公的信任,就将雍氏族长的想法与郑厉公进行了沟通。郑厉公了解了雍氏的想法后,又通过对雍纠的观察,最终确定雍纠确实是可以信赖的人,之后雍纠就成为了郑厉公最得力的手下。而雍纠祭足女婿的身份,又会让祭足多少放松一些警惕,虽然雍纠并没有得到祭足的充分信任,但在郑厉公所有的候选人中间,也只有雍纠能够接近祭足,所以雍纠是刺杀祭足的最佳人选。
于是郑厉公就找了个机会,单独密会雍纠,商议如何除掉祭足。因为自五国联军离开后,郑厉公便命祭足负责修缮被五国联军焚毁的东郭渠门,所以雍纠建议道:“祭足最近每天都要到东郭渠门监督修缮进度,有时忙得没有时间回家吃饭,就让家人送饭到东郭。后天便是祭足的生日,我以祝寿的名义,与其小酌几杯,以为祝贺,到时一副毒药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即便有人疑心,我们拿祭足的厨子做替死鬼就行了。”
郑厉公觉得雍纠这个办法还行,便嘱咐道:“你帮我做好这件事,祭足正卿的位子就是你的了!记住你行事的关键是要保密,祭足耳目众多,如果让他起了疑心,就糟了!”
雍纠和郑厉公商议妥当后便回到自己的家中,想着自己就要当上郑国的正卿了,心里美开了花,不由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但是雍纠一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夫人雍姬(就是祭足的女儿),想到夫人的父亲就要被自己害死了,不免觉得有点对不起夫人,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不自然了。
雍姬可是祭足的女儿,智商和她爸爸一样奇高,并且还多了一份女人的直觉。雍姬一看雍纠的神态,立刻就断定,雍纠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不可告人的勾当!这事搁现在,做老婆的要不就是怀疑老公有外遇了,要不就是怀疑老公藏私房钱了。但是在那个男权至上的年代,这两件事老公都是理直气壮地做的,根本就不会有内疚的表情。能让那时的男人对夫人内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剥夺了夫人亲生儿子的继承权;第二件,就是做了对夫人家族不利的事情。雍姬没有生育,不会是第一种情况,所以只能是第二种情况。
雍姬也知道郑厉公一直不信任自己的父亲,心中猜测会不会是郑厉公要对自己的父亲下手了?而郑厉公要杀自己的父亲,肯定会让雍纠参与的。于是晚上雍姬故意将雍纠灌醉,就在雍纠半醉半醒之际,雍姬试探地问雍纠:“夫君快醒醒,夫君快醒醒,君上让你杀祭足的事,难道你忘了吗?”
雍纠醉醺醺地说道:“这,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忘…忘了呢?不过杀祭足不是安排在今晚,而是祭足寿辰那…那天,下…下毒呀。”
第二天一早,雍纠宿醉醒来,早忘了昨晚说过什么话了,收拾收拾上朝去了。
雍姬却是一晚上没睡,见雍纠一出门,就连忙回娘家去了。祭足也上朝去了,只有母亲在家,雍姬就问母亲道:“母亲您说是父亲亲呢,还是夫君亲呢?”
母亲答道:“当然都亲呀。”
雍姬追问道:“那哪个更亲呢?”
母亲想了一下,答道:“父亲应该更亲些。”
雍姬问道:“为什么呢?”
母亲答道:“未嫁之女,夫无定而父有定;已嫁之女,有再嫁而无再生。所以父亲比夫君亲呀!”
雍姬听完,长叹道:“既然如此,我只好舍弃夫君,保全父亲了。”说完,雍姬将雍纠要杀祭足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让母亲转告父亲。
到了祭足生日那天,祭足依然如往常一样前往东郭监工,雍纠看见连忙揣上早已配好的毒药,前往东郭给祭足拜寿,准备找机会将毒药下到祭足的饭菜当中。没想到刚说完贺辞,雍纠就被祭足身边的心腹强鉏按倒在地,毒药也被从衣服里面搜了出来。祭足一看,证据确凿,连问也懒得问了,向强鉏做了一个手势,强鉏一看,手起刀落,雍纠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一命呜呼了。
雍纠被当街斩杀,早有郑厉公的探子在暗处看个满眼,连忙回宫向郑厉公报告。郑厉公一听就知道事情败露了,祭足必然容不得自己,连忙逃出郑国,逃回自己当公子时的封地栎邑去了。栎邑守将檀伯还不知道都城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国君来到,连忙开城迎接。郑厉公一进栎邑就收了檀伯的兵权,然后劝檀伯投靠自己,但檀伯是祭足的心腹,宁死不从。郑厉公没办法只好杀了檀伯,接管了栎邑。好在栎邑是郑厉公的旧邑,很快就稳定了下来,从此栎邑就成为郑国内部的一块割据政权,直到十七年后郑厉公重新复位,此为后话。
郑厉公后来打听到雍纠失败的原因,不禁叹道:“居然告诉老婆要杀死老丈人,雍纠呀雍纠,你不死?谁死呀!”我想雍纠临死前没有说出来的话,也是这句吧。雍纠死后,郑国的男人为了测试老婆对自己的忠心程度,便会问老婆:“我和你爸同时掉河里了,你先救谁?”,不过发展到现在,却是老婆问老公:“我和你妈同时掉河里了,你先救谁?”哈哈,开个玩笑,各位看官不要当真哦!
祭足杀了雍纠,逼走了郑厉公,立刻派人去卫国接郑昭公回国复位。郑昭公回国后,祭足总是觉得面对郑昭公心中有愧,而郑昭公,虽然没有治祭足的罪,但没事时也不愿搭理祭足。祭足见状,为避免两人见面尴尬,便经常请病假,在家泡病号不上朝,郑昭公也乐得如此,不管不问。
历史上对祭足的评价大相径庭,有人说祭足贪生卖主,是奸臣;也有人说祭足忍辱负重,是忠臣。其实评价一个大臣,很难简单地用“忠”或者“奸”来界定。祭足年轻的时候,有理想有抱负,而郑庄公又是一代人杰,祭足是死心塌地地追随郑庄公。但是随着祭足的年龄越来越大,官也越做越大,祭足的锐气也慢慢销蚀了。周平王伐郑时,祭足劝郑庄公向周平王投降认错,此时祭足的暮气已然开始表现出来,这也是为什么郑庄公考虑让高渠弥代祭足为正卿的深层原因。郑昭公继位后,祭足在宋庄公的胁迫下贪生怕死,废了信任自己的郑昭公姬忽,而立了郑厉公姬突,这绝对是祭足无法洗净的政治污点。这一点即便是祭足自己在内心深处也是不能释怀的,因此祭足一旦有机会,就将流亡在卫国的郑昭公请了回来。但是我们要明白,这个机会并非祭足自己策划或争取过来的,而是郑厉公逼出来的。郑厉公与他父亲郑庄公一样,是个有能力有抱负的国君,与老成持重的祭足从执政理念上就有分歧,而祭足是在宋国的逼迫下,才承认了郑厉公的国君地位,这又造成了君臣二人之间的不信任。直至宋庄公纠合五国联军攻郑,祭足越俎代庖,执行不抵抗政策,君臣之间的理念分歧和不信任终于彻底爆发,导致郑厉公派雍纠暗杀祭足,事败后郑厉公出逃栎邑。从这件事上,我们可以看出当时郑国实际的掌权者是祭足,如果祭足愿意,可以随时废了郑厉公,接回郑昭公。但是祭足却是一直等到郑厉公派人来杀自己后,才走出这一步,又一次证明祭足的进取心已经随着年华的老去而所剩无几了。再联系到宋庄公率五国联军伐郑时,祭足一味执行不抵抗政策的表现来看,此时的祭足不过是一个一心想过安稳日子的小老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