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沉寂,月亮还没有升起。
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有一座隆起的小土丘。土丘的中央位置,长着一颗高大的梧桐树。
一根粗壮的梧桐树枝上,站着一个人。
他右手虚扶树干,嘴里噙着一根狗尾巴草,时不时地搅动一下,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材匀称,四肢颀长,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运动服。
五官俊朗,鼻眼分明,微长的头发遮住前额,两叶剑眉斜飞向鬓。看起来十分帅气。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
若不是传来消息的,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他才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他翘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四下望去。
周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有几分不耐烦。
今晚若是还没有什么征兆,他就要选择离开了。
嗯,这次回去要给妹妹带些什么礼物呢?那个丫头……
思绪飘散开来,想起自己刁蛮任性的妹妹,顾言诚无奈地笑了笑。
唉,真是拿那丫头没办法!谁让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全家人的心头肉呢!
地平线处,朦朦胧胧,开始有亮光透出来。
可能是因为云层的原因,依然见不到月亮的身影。
这时有风微微吹来,从宽大的梧桐树叶上掠过,留下阵阵呜呜声。
起风了。
初夏的夜晚,再加上旷野间的风,还是有几分凉意的。
顾言诚左手拢了拢敞开的领口,右手将拉链提至下巴处。然后双腿盘起,坐在粗壮的树枝上。
这时才看清,他身边横放了一个几乎与他身高等长的黑木匣子。
外观很古朴,没有什么花纹样式,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顾言诚斜过头,看了看木匣,左手抚摸着木头的纹理。
“咔……”
一道轻微的木头错动声,传入少年的耳朵里。
这声音像是在耳边响起,又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看着身边的黑木匣子,皱了下眉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警惕地向四周望去,双眼锐利,像是黑夜里的鹰隼。
“咔咔咔……”
连续的木头错动声响起,顾言诚轻轻拍了两下木匣,像是在安抚一只暴躁的野兽。
土丘的边缘,靠近白桦树林的位置,出现了两道人影。
顾言诚瞳孔缩小,想要看清远处的来人。
但奈何离得太远,只能模糊看到这两人都穿着宽大的衣袍,一个黑色,一个白色。
只见这一黑一白聚到了一处,似乎在讨论什么。
然后黑衣人扭头进了白桦树林,白衣人则缓缓地向梧桐树的位置靠近。
顾言诚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白衣人,一只手将黑木匣子竖起,身体向树干靠去。
然后整个人跟着匣子一起,完美地融进了树干的阴影里。
白衣人停下脚步,在距离梧桐树四五十米外的位置站定,从怀里取出一尊精致的石英沙漏,平放在手心上。然后面朝梧桐树的树冠方向。
过了好大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白衣人看着刚好流尽的沙漏,将其收回。又探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白色布袋,从里面掏出几颗闪闪发光的白色晶石,开始绕着梧桐树快速地行走起来。
每走一段距离,就将手里的晶石放一颗在地上。
梧桐树干上,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
两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等聚焦后,向地面看去。
白衣人披着一件及地的白色长袍,长袍的裙边上,绣着许多人类的面孔。喜怒哀乐,表情各异。
两只宽大的袖子遮挡住双手,就连袖口上,也绣满了各种表情的人脸。
身材高挑妖娆,宽大的衣袍都遮掩不住玲珑有致的曲线。
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被一支束带扎起,披散在身后。
但是脸上却没有鼻子和耳朵,只有四个小孔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
也没有眼睑和眉毛,一只眼眶里嵌着瓦蓝色的眼珠,另一只眼眶里的眼珠则是琥珀色。
嘴巴抿成一条缝,看不见嘴唇。
“无面。”看着树下的白衣人,顾言诚心里冒出一个词,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
“这异界来的生灵,想要做什么?”
很快,无面围着梧桐树转了一整圈,一共摆放了二十八颗白色晶石。
它走回原地,双手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托举向天。
没有五官的脸仰望夜空,它双手突然下沉,用力拍向地面。
只见二十八颗白色晶石,放出耀眼的光芒,像激光束一样斜射向天空。
光束在空中汇聚于一点,爆发出剧烈的轰鸣和一阵刺眼的白光。
顾言诚被突然出现的极致光亮,刺得双目流泪。
无面也急忙遮挡住没有眼睑保护的双眼。
白光过后,顾言诚缓缓张开眼睛,适应了下周围的光线,向地面看去。
无面半跪在地上,挡在脸前的那只手臂放下,没有眼睑的双眼死死地盯向半空。
顺着无面的目光,在原来二十八道光束汇聚的地方,空气像是水波一样开始晃动起来。
顾言诚感觉到一股空间颤动的力量,像是一面折叠的镜子,被碾压展开。
空气中开始有淡淡的雾气产生。
感觉到空间的颤动,无面越发激动起来。
它从半跪变成五体投地,对着上方顶礼膜拜。
薄雾慢慢凝聚成浓雾,最中心的那一部分甚至凝成了水膜。
水膜并没有反射周围的景物,在水膜的后面似乎有着另外一处世界。
那世界里有山,高万仞;有水,广千里。
只是这世界显得有些残破:天空在塌陷,大地被洞穿。高山更迭,喷出冲天的熔岩;水面震荡,激起百里的巨浪。
这个残破的世界好像随时会在下一刻毁灭,而支撑着它的,则是悬浮在世界中央的一件巨型器物。
由于隔着水膜,显得很模糊,而且它实在太巨大了,根本看不清轮廓。
这件巨型器物,时时刻刻不在散发着厚重的灵光,托举天空,修补大地,驱赶熔岩,镇压巨浪。
随着这个残破世界地缓缓展开,俯跪在地上的无面抬起头来。望向残破世界……或者说望向残破世界中的巨大器物,兴奋地双目流泪。
它擎起双手,浑身激动地发抖。没有五官的脸上,一片潮红,表情近乎狂热。
无面又探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黑色布袋。
打开布袋后,掏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些发着玄光的红色晶石。
它将手里的红色晶石,按照一定的顺序摆放起来。
一会儿功夫,就在地上摆出了一个五米见方的圆形图案。
藏在梧桐树上的顾言诚,现出身影。
他一边密切地注视着无面的举动,一边将手中的黑木匣子打开。
将最后一颗红色晶石摆放好,无面站直身体,右手平伸,五指缓缓收紧。
只见它的手指上,绕着着密密麻麻的透明丝线,每一根都连着一颗红色晶石。
无面右手握紧后,五指猛地再度张开。
随着它的动作,圆形图案里的每一颗晶石,都释放出剧烈的红光。
一股股毁灭的力量,从晶石内部透出。
圆形图案的上方,凝聚出一条等粗的巨型能量光柱。
并且随着光柱越来越炙烈,周围的草地直接化为飞灰。
就连无面的衣服和头发,也慢慢焦化,有了燃烧的迹象。
无面强忍着痛苦,持续激发巨型光柱的威力。
顾言诚打开黑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长弓。
长弓通体赤红,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两头是两只毕方神鸟,鸟喙衔着弓弦。弓把则是一头神兽犼,身体俯卧,四肢蜷伏,张着血盆大口,獠牙向外。
奇怪的是,木匣内并无箭矢。
顾言诚轻轻放下手里的黑木匣子。一手竖握赤红长弓,一手拉着弓弦,张弓虚瞄向远处的无面。
随着长弓被拉成满月状,一只像是由火焰组成的箭矢,在弓弦上缓缓凝聚出现。
无面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红色晶石。
因为光柱的能量气息太过强烈,再加上要时刻忍受光柱带来的灼烧,它并没有发现站在梧桐树上的顾言诚。
巨型光柱的能量越来越凝练。颜色由红转向淡黄,又慢慢向炽白转变。随着能量达到临界点,轰的一声射向半空中的残破世界。
啵啵啵啵……
一连串声音响起。无面手指上缠绕的透明丝线,一根根绷断。有的丝线勒进皮肉,右手顿时鲜血淋漓。
同时,它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横飞出去,落在几十米外的地面上,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能量光柱冲向残破世界,接触到半空中雾气所化的水膜后,发出铁水交融的呲呲声。
地上红色晶石组成的圆形图案,在源源不断地为巨型光柱提供能量。
很快水膜抵挡不住光柱的冲击,被融出了一个大洞。
能量光柱贯穿进了残破世界。
趴在地上的无面,还没来得及高兴。似乎是感受到了外部的侵袭,残破世界内的巨型器物微微震荡,一股无法言喻的透明波束朝着光柱的方向冲来,携带着似乎能毁灭天地的能量。
光柱被冲击得倒贯而回,地上的红色晶石瞬间变成齑粉,周围大地被冲击得下沉几十米。
一个直径二十多米的圆形巨坑出现在大地上。
由于瞬间受到剧烈的高温和强大的冲击力,坑底和坑壁都变成了琉璃状,平滑整齐。
巨坑外面,受到余波的影响,所有凸出地面的草木被压成了一张薄纸。
无面被压进泥土里,身后的衣服全都不见了,露出赤裸的后背和光溜溜的屁股。
哗啦啦……
位于土丘中央的高大梧桐树,轻轻摇晃了一下。树叶、树枝全都扑簌簌掉落在地面上,只留下一根孤零零的主干,杵在那里。
顾言诚反应稍慢,有些狼狈的从落叶堆里爬了出来。
“呸……”他张口吐出嘴巴里的碎树叶子,震惊地看向周围剧变的地形。
击退了光柱的入侵之后,残破世界内的巨型器物缓缓地散发出灵韵神光,修补着被光柱融开的水膜。
半空中,雾气开始逐渐变淡,最终连着残破世界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