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的时候，周承文和朱业生喝了三两酒，醉了，被架回学校睡了一晚。
学校还是熟悉的学校，即使醉眼朦胧，周承文也能看得清周围的所有。
期末将即，没翻过书的小崽子们收敛起心思，开始栋起床板卖命；翻过书的小蚂蚁们开始为日渐紧张的座位苦恼。
校园相对地安静了许多。
大四的男生宿舍，空荡荡的。有些房间已经不再上锁，经常有师弟们过来巡游，拿走一些需要的小东西。
这是约定俗成的礼仪。
拿走大四师兄遗留物的小师弟们，终有一天会变成大四师兄。
如此年年循环，年复一年。
周承文的宿舍还上着锁，因为有周承文这个钉子户，其他同学都搬离了学校宿舍。
当天晚上，空荡荡的宿舍里只剩下周承文和朱业生两个室友。
洗漱一番之后，各自爬上自己的床铺，好像回到了四年来日日夜夜经历过的时光。
周承文颇有些落寞。虽然在宿舍里，他的地位颇低，可终究习惯了那种距离，也怀念那种相处方式。如果今晚，同室的4个同窗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位上，或者今晚将是4人最后一次同室而眠。
朱业生的心情好像也颇为落寞。
“小文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消停了好阵子，朱业生躺在床板上，在黑暗中仍然睁着眼睛。
“回周家村，混吃等死。我很大概率不能找工作了，就呆在村子里，你记得有空就来看看我。到时候我给你几样古董，你可以少奋斗二十年。”周承文说着大实话，可是这个大实话有点不真实。
朱业生讽刺了几句，两人斗了几嘴，最终在微微的伤感之中，安静下来。
期末的校园，其实仍然嚣闹，可是两个毕业生已经失去了跟着嚣闹的心境。
周承文酒醉，朱业生何尝没醉。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在师弟们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到公共浴室洗了个澡。
宿舍里的书和杂七杂八的大小物件完成了它们的使命，不可能带走。于是召来师弟们，把宿舍门敞开，全部由师弟们自行挑选。临走前，嚷了句：“记得关好门，记得和宿管老头说一声！”
最后一间大四师兄的寝室，终于敞开在师弟面前。
四年的大学就在一身轻松之下，渐行渐远。
出了校门，朱胖子开始频频回头，似乎想在进进出出的师弟师妹的身影里，找到自己想看见的那一些。
即使明知这种奢望是徒劳的。
周承文倒是干脆，他抱了抱朱胖子，在他耳边说道：“我回周家村了，记得要到那里找我玩。”
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前面，周紫坐在副驾驶座下。
周承文上了车，从车窗后面看着渐行渐远的学校牌坊，和站在路边孤独一人的朱胖子，终于有种不忍离去的感觉。
离校的时候，短短的一天时间，是不够一个人回味他四年生活的。如果需要一个充足的品味的时间，或者一年也不算少。
回到周家村之后，周承文久久沉浸在离别的情绪里面。
自从他入住之后，丘上院里面的植物格外凋零。
原本应该葱郁的果树，只剩下8棵，两棵杨桃，两棵荔枝，两棵龙眼，两棵橙子。
这8棵死剩种，树叶零落，去年花开得层层叠叠的三星、巨厥两棵杨桃，树枝上零星结着几个手指大的果子。龙眼、荔枝、橙子也只有稀疏几个果蕾，看着就萧条。
后院更不用说，篮球场大小的菜地，几乎成了绝地。唯一一棵还活着的番茄，被命名作逸仙的小狗吃掉果实之后，最后凋谢。
周承文本人并不在乎植物们的死活，但他不得不在乎周紫和周叶的古怪眼神。
“我小时候，前庭这里两个篮球场大的地方，几乎全部被果树遮盖的。夏天的时候，树荫浓浓，吊了吊床睡得可舒服了。”
周紫看似回想着以前树冠葱郁的境象，实质上在讽刺周承文的胡闹。
看似笑意盈盈！
周承文躲在粗壮的“月牙”荔枝树干旁，嘴里咬着牙签，有点百无聊赖。
从同学聚餐回到周家村，已经1个多星期，周承文把村民们凑出来的100多万现金统统还给了村民。
应付周爸周妈的关心电话时，就说自己找到了工作，在一家无机农场做温控工程师。
“你做了农民？”周爸大约弄清楚周承文的说法之后，不满地总结道，“找到工作就好，我也不管你拿多少工次——既然你做了农民，至少可以给家里邮一点无机蔬菜吧。帮补家用，从寄菜开始，你一定觉得老爸说得对！”
要点青菜而已，不难。周家村的人种地、养畜养禽、烹饪酿酒，很有一手，到时候每天省一点耐藏的蔬菜，足够每星期往家里寄一点。
周承文储存了两天的腊肉、茄子，他又接到了周妈的电话。
“喂，儿子，我这两天想了想，你寄菜回家也要邮费是吧？”
邮费当然要，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省内的邮费要13块一趟，我都可以买5斤青菜了。你别往家里寄农场的菜，你现在自己找块地，自己种。种好了，拍视频给我看，看完了再给我寄。”
啊啊，这是怀疑你儿子的架势吗？
真是的，瞧不起人！
周承文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心虚。
凭他男人的直觉，他可以断定周妈起了疑心。
所以他召来在丘上院附近玩的小朋友，把周紫和周叶叫了过来。
周紫皱着眉头逐一打量前庭奄奄一息的8棵果树，然后对着两棵已呈死状的黄皮果树沉默。
对于周承文提出的要求，周紫仔细考虑了一番，问道：“您要种菜当然可以。地，村里的地任您选。那么，要种的是什么菜呢？”
这个答案简单。
所种的蔬菜，要经得起运输折腾。
“我要种的那种菜，要在快递箱子里不容易坏。”
没有种植经验，要皮实。
“把种子扔进地里就能活。”
量要大，胡搅乱搅还能收获一点点死剩种。
“占地面积要大，怎么都能收一点。”
“南瓜吧。我们南方阳光充足，夏天下种子，差不多长成可以折叶尖吃，2个月后可以收瓜。”
那么，就南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