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风清,临溪亭外,桂香氤氲,一如从前。
玉轮高悬,银河如练,沉静宁谧。
沉静宁谧的夜里,略略湿凉的气息中,往事再无阻碍,轻柔如丝,扑面而来……
“所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真的有么?别后经年,故人不识,这才是人之常情。”她那日的话尤在耳畔。
别后经年,故人不识……是吗?若是真能这样,倒也不错……
他看着酒中浅红的酒液,淡然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就是秦观自己,也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他这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大约也不过是想摆脱某人的借口罢?”
想起她一脸的不屑,这样情长的一句话,对她,竟不过是“摆脱”?永远猜不透她心里想什么……
花影摇动,暗香袭人,刹那间竟一阵恍惚……
春华秋月或是云雨雪霁中,总有那一幕,在时间无声无息流逝间,只是稍停的一瞬,便轻易的沉溺下去,忘了所有,唯余下,月色中澄澈如水的眼眸,明朗清纯的笑容。
“公子,你也来放一个烟花吧?”那一笑,无所顾忌,单纯温柔。
曾经一直期待着的,只是一瞬,便消散了,“虽短却美到极致,也算无憾”,那样对她说过,可是我,真的无憾吗?
夜渐渐深,月色却似乎更加明亮……
时日越长,那些以为不曾在意,又或是已经模糊的记忆,如断垣残壁上艳丽绚烂的彩塑壁画,淡去了颜色后,那初始的线条,却愈加凸显,笔划入骨,清晰可见。
渐冷萧瑟的风,缭绕盘旋在枝头,一枚红叶无法再坚持,兜兜转转,逐风飘浮,终是落在了阶前。
“我不要知道全部。可是,我也不要互相猜疑,不愿意象娘亲那样,怨恨,到最后……你,能答应我,能做到吗?”
自己做到了吗?仿佛又看到她伤痛绝望的眼神,心里不由抽搐了一下,象被什么紧紧攥住了,猛然便被拖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世上总有如此多遗憾的事,沉沦,才有所谓解脱,只是,……陷落地狱的人,只想沉沦,不愿解脱。
宛延的石路,树影憧憧,如那年同行的湖畔。
……还有,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皎洁清冷的月光,将少年的身影投射在这幽静的石路上,粉红衣衫的女孩儿在少年背上,笑容灿烂:“四哥,给我讲个故事吧。”
“不会。”
“啊?你连故事都不会讲,长这么大有什么用?”
“马上就要到慈宁宫了。”
“不行不行,你讲个故事给我听,不然我就不回去。”
……他说的,和她听到的,一样吗?即使不一样,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那时,她还在身旁……若是可以的话……
……若是可以,又能如何呢?
女孩的脸纯白无瑕,眼神干净明亮,伏在他耳边轻声问:“四哥,那,后羿会恨嫦娥吗?”
少年不答。
月光下,微阖了双眸,多年前那少年的心中的声音与此时的他轻轻的低语交叠在了一起:“他怎么会恨她?他只是一直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