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砰——”
最先打破这场宁静的,是火药被撞锤击出爆燃的声响。
约摸两分钟前,程鹏就将落叶所在的位置信息告知了徐轩他们。也就在刚才,那十辆车才抵达了他们的预测地点。
还嚼着那一块味道和嚼了四小时的口香糖般毫无味道的饼干的徐轩,恍惚之间,竟忘记提醒身旁的林子去查看情况。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废弃的铁道上一辆早已被锈蚀成绿铜色的铁皮车厢内部。
至于为什么选这个点,徐轩除去要满足自己的一些冒险情怀之外,客观因素,便是这里的场地实在是空旷的有些过分。
空旷到附近鳞次栉比的建筑,也能在这看清其中的大部分动向。并且那队人所经过的道路也建造在这段铁路附近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隐匿在几节车厢中,这种怀旧还带着些童真的趣味,可能林子并没有感觉到。
总之,他们现在同时朝枪响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把老旧的M16α式步枪,服役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个世纪以前。
而扣动扳机的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看着有些瘦弱的灰头垢面的男性。
子弹撞击在领头的那辆车的车头上,擦出与金属碰撞的火花。
很快,一发口径极大的铅弹撕下了那男人持枪的肩膀,喷溅而出的鲜红色血液涂抹在他所在的掩体旁,凄厉的叫声即使隔着千米也依然能听清楚其中包含的痛苦。
“别出声。”徐轩一把捂住了林子的嘴,免得她又发出什么惊为天人的疑问来。
这是怎么回事?徐轩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13:40。
突然,巷口,楼顶,亦或是一包沙袋之后,都齐齐的架起一把机枪或是一把步枪。
看到第三栋楼的顶上缓缓飘起一块红色的印有“Catchers”字样的旗帜,徐轩才恍然大悟。
所以他们并不是刻意绕远路,而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打算清剿路上的叛军组织。
不过见这副架势,看起来这应该只是查特斯的一个小型据点。
双方短暂的对峙时间,这里安静地甚至能让徐轩听到耳边灰尘摩擦碰撞的声音。
而后,枪声连天。
徐轩觉得自己都没必要看下去了,这场交火,双方的实力也太过于悬殊了。
这几挺机枪无论是看这架势还是听那倾泻而出的火药声响,似乎都挺吓人,但就是撕不开车上的那几块装甲。尽管他们用上了穿甲弹,但也是收效甚微。
叛军的装备和规模,怎么想都不可能打赢一支正规军的精锐部队。
只是之前覆在林子嘴上的那只手有些吃痛。
回头,林子正咬着他的几根手指,脸上满是不乐意。
徐轩这才收回了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被咬红的指头,还是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
毕竟他们要打探的消息已经足够了,现在只需要等他们停火之后再上去调查。
——
数十个培养仓,其中的营养液正散发着异常的蓝光。
明亮的光线与几台大大小小的精密仪器,以及摆在白色实验台上的几根试管与烧瓶,酒精灯等一系列装置,让人一眼就能辨得出这是一个规模较大的实验室。
如果不是墙壁被漆成了蓝色,这里的设备还真是整齐划一的白。
“第四次脉冲实验,再次加大一个信号的数据模拟。”
“正在导入......”
带着几分沉稳的磁性男声,在只有机械运作的实验室里听着显得是那么引人注意。
他手中拿着的数据表,上面详尽地记录着三次不同实验的信号干扰程度。
面前的一台能有半人高的仪器,其中剧烈的淡紫色光芒像是要从没关严实的缝隙中溢出。这仪器长相倒是很像日常生活中的传真机plus版本,但容器和开关可规规矩矩地长在仪器中段,而把手后,就是盛放EMP的地点。
通过模拟需要暴力阻断的信号源来测试作用程度的仪器,对于每次任务出行的战略价值是难以估量的。
毕竟没有人会想到,这个被多数人所不看好的电波脉冲,竟被改造成有序的定向能量,可以快速冲散特定的信号链接。
“祈祷吧。”
男人双手合十,像是在默念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实验成功,那么这种以感应者为激活能量的装置,就可以瓦解对信号的链接效果,而这种特化的EMP手雷,由于是以共鸣作启动手段,其有效的辐射范围能有10km直径。
而信号的提供者,正是奈落。
男人紧张的看着彩色屏幕上的数据,眼神无异于看着新生儿的出生。
——
“你说什么?”
“再重复一次,我们在他们经过的路上发现大量的辐射扩散,而且辐射来源与落叶的信号是相同的,极有可能是自身紧急的应激保护措施。”
“他们还有多久到医院?”
遏制住喉咙的充血感,奈落此时觉得自己的整个脖颈上的青筋都缓缓爬上了自己的额头。
“大概四个小时。”
切断通讯之后,徐轩并没有按照原计划,踏上汇合的道路。
“不回去吗?”林子跟在他身后,语气里是少见的认真。
“你难道不想看看,这个据点里有什么东西吗?”徐轩卖了个关子。
“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有,当然有,这个东西,只有聪明人才知道在哪。”
“你想说我蠢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我知道我自己脑子确实没法像你们一样想的多。”林子叹了口气,并没有因为徐轩说两句俏皮话而感到开心。
因为现在的这篇区域,估计下个夜晚,就会是腐臭漫天的一块无人区吧。
这组织倒是很清楚留得青山在的这个道理,早在发现打不穿护甲之后就选择了撤离。
虽是为了撤离,可赴死的那些起义者却说不上有几分慷慨。
迷迷糊糊的降生于世,命运与阶级蒙上了他们的双眼,光是活着挣一口饭钱都铆足了劲,却到了最后死去,也死的连一张裹身的草席都没有。
墙上的血花也已经干涸,露出暗棕色的面目。
有些肢体被生生用大口径的子弹打断,与其说是枪杀,不如说是活生生的分尸。
这是战争吗?
这是起义吗?
那些自诩正义,把他们视作死去的烈士的人,真的有感怀他们的一腔热血吗?
或者说,这血依旧热着吗?
有许多话哽在喉头,他却也只能问出这么些问题。
她从不畏惧死亡,只是在自相残害面前,她似乎也变得迷茫。
林子很久没有想过这么多了。
于是她拉住了徐轩的衣角,想要获取些安慰。
“好了好了,没事的。”
察觉到她情感的波动,徐轩也只是伸出手来抚摸了几下她的后背。
“你说,为什么人总喜欢自相残杀呢?”
“因为自负吧。”
“......是我太笨了吗?”
“不是,这只是我的一知半解。”徐轩少见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渴望理解,又害怕被包容。所谓的更迭,也只不过是社会的选择而已。”
“人类,自始至终,都只是一颗围着社会打转的棋子罢了。”徐轩轻轻拍了拍林子的脸,拉起了她无处安放的手。
“与其说是棋子,更应该是零件吧。”
“你说的也对。”徐轩顿了顿,“不过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
“去看看据点下面的,需要洛垭尔精锐回收的那幅机体。”
“你怎么知道?”
“太明显了,从他们带出来的反制解码器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的回收对象是什么了。”
林子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你是说他们扛着的那个玩意?”
“没错,高级解码器一般都是那个大小,除了我们组织研发的那个缩小了几十倍之外。”徐轩打开了那扬着旗帜之下的那栋大楼的早已被破坏的铁门。“比如奈落手上那个。”
“那他们应该回收走了吧?我们现在过去还有什么意义吗?”
“有的。我敢打赌他们肯定漏掉了第五代机体的一个细节。”
“你说的是?”
“是的,那枚核心。”
进门后,在结满灰尘的壁炉旁,书柜之后果然有一个暗门。
这看起来像是二十世纪的密室桥段,没想到还真的能在这个时代重新见到。
说实在的,要不是因为信号定位,可能还真猜不到在这后面有个暗门。
走过了漫长的九层阶梯,下方一片漆黑,看来是被切断了电源。
“林子,你看看能不能恢复一下供电。”
“成。”两人都打开了夜视仪,但夜视仪总归会有些不方便。尤其是色差,会对判断造成巨大的影响。
她踱步走向徐轩所指的一个复杂机关处,一些光点透过她的皮肤逸散在黑暗的环境中,似是夏日的萤火。
充能回路构建完毕。
“啪”地一声,所有灯都进入了过载模式,整个地下场所一瞬间竟亮如白昼。
这种能力只能维持二十分钟的探索时间,不过对于徐轩他们来说,这些时间显得还有些富足。
穿过几道已经被撕成两半的铁门,他们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控制中心的地方。
之所以像是控制中心,此刻过载的能有三百寸大小的连接屏上,全都是被破坏的摄像头所传来的影像。
而位居房间正中央的,徐轩有自信确认那就是他们回收的机型之前待过的地方。
以百计数的大大小小的插头连接线从那个长相怪异的操作椅的底部延伸出来。由于过载,此刻所有的线头末端都开始呲啦作响。
说它长相怪异,是因为垂在椅子后背的几根机械手以及在椅背上的几颗颜色不一的按钮,看起来更像是一具机械而不是椅子。
徐轩轻车熟路地卸下了扶手上的几颗螺丝,而后用力一扯,将整个坐垫破坏成两个独立的个体。
果然,在椅子下,有一颗“心脏”。其每一根心管中流淌的黑色液体,粘稠,反光。
这就是第五代机体的核心。
——
“我发现你这人是不是作得慌啊?”驾驶座上戴着墨镜的女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开始了一通教训,“你自己把原因解释清楚用得着用那折寿的药去弄自己脸上挂的彩?”
周恩:“你也知道,很多事情说的太明白了,反倒达不到预计的效果。”
“此话怎讲?”
“这不就是一个心理暗示的过程嘛,要是一开始我就给了自己退路,那到时候就差那么临门一脚的时候,退堂鼓不也打的理所应当吗?”
周恩手上提着的箱子里的控制核心,让他整个人心情都好上不少。
“行了行了大少爷,能不能告诉我你要这玩意到底干嘛用啊?总不能是留着给你当随葬的吧?”杜萌嘴上还是一点不留情,“还有,你别忘了,祖上三代都说过商人不能参政,那老顽固要现在看到你这样,给你抄三千次家规都算轻了。”
“行了,那老顽固在天上看着呢,我都问心无愧了,他还能下凡给我送走不成?”周恩放下了箱子,转而开始欣赏盒子里的那枚浅银色胸章了。
“得,周家又出一个极品,那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啊,长官大人?”
一边用着玩味的语气,一边把速度加到180迈。速度快到在上坡的时候会有些许滞空感。
“可别嘲讽我了,就是个芝麻大小的官......”
“你别跟我来这套,芝麻官能让你花这么大力气去整?你这不算谦虚,叫欺骗了啊。”
“行了行了,就是个少尉,就是有那么点实权而已。”
“啧啧啧,真是小看你了。”杜萌透过后视镜瞅了瞅他手上把玩的胸章,“周恩少尉,那么我们现在要去哪啊?”
“去136.2电台。”
“你他妈!”杜萌一拳锤在方向盘上,一声闷响让周恩怀疑这方向盘的寿命是不是到极限了。
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大楼了,周恩连忙开口:“别别别大姐我还不想死啊求求你抓稳方向盘好不好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得亏他认错快,轮胎抓地的声音能让旁边的玻璃橱窗震碎。
以一个潇洒的漂移转弯,杜萌重新踩上了加速。
“还敢不敢?”
“没有下次,小的给您发誓了。”
路标上标注的方向下,是“安河”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