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叔,魁叔,非鱼睡着了”
墨安推了推方魁的胳膊,这才把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睡着了啊,走咱回家”
方魁像往常那般把五十二文放在桌子上他每次带墨安来吃酒都是正正好好的五十二文,符合他勤俭节约的气质,拉起墨安的手准备回家,起身后又微微停顿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发觉这一次不是往常了。
“小安啊,魁叔…”
方魁欲言又止,看到天边远方一颗星星突然忽闪忽闪了几下,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魁叔,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
“怎么了呀,你是喝酒后又头疼了么”
说着墨安伸出小手摸了摸方魁的额头。
“我…小安啊,记不记得以前魁叔和你说过什么?”
“魁叔说钱是王八蛋,能省就不花,花了就花了,花完再去赚!”
“……”
“不是这句”
“哪是?”
“是人生总会分离,没有谁会陪谁永远。”
方魁有些哽咽。
“不是啊,魁叔之前说过的会永远永远陪着我和非鱼,等我长大了,还要努力赚钱给你买大房子,等你老了我还要给你捏肩捶腿呢”
方魁恍惚中好像看到这个画面,突然眼眶有些湿润。
“小安,我要走了”
“走?”
墨安满是疑惑的问。
“去天界”
“去天界?”
“嗯等下一任通灵使降生,等你攒满福泽,功德圆满时,也要来的。”
“为什么?”
“就像一棵小树,经过风雨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等树长成的时候,人们就会伐了树把它用到需要的地方,于此同时一些新的小树正在慢慢长大,也可以撑起一片天。”
“那我是小树,你是大树么?”
“嗯”
听到这里,墨安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来
“魁叔,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呜呜呜”
“不是不是死,魁叔是攒够了功德,变成神仙了”
方魁心里骂自己,世界上这么多比方不打,偏偏举了个砍树的例子,还把墨安弄哭,看来自己的文化水平还是有待提高啊。
墨安听到这句话,擦了擦眼泪,充满希望的问到
“那我要是也攒够了,就能去天界找你么”
“嗯”
方魁点点头,但是他心里明白,他等墨安的降世等了几百年,墨安等下一个通灵使的降世又何尝不是呢,也许时间还会更长也说不定。即使等到了,攒满能够飞升成神的功德也绝非易事,可能又需要个几百年,那时候的他又会在哪里呢,那时候的墨安还会像现在这样记得自己么,需要自己么,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一定会努力的,然后,然后就能再看到魁叔啦”
墨安笑了起来,兴奋的拍着小手,眼睛里充满了光亮。
方魁看着墨安,没有再说话,他已经不知道往下还要说什么了,也许让墨安心里有着这么一点希望和期冀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伴君数载,终须一别。
方魁弯下腰来,一把抱住了墨安,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成为通灵使几百年来,这次好像是他第二次掉眼泪吧。随即他转过身去,用衣袖擦了擦,接着向前方黑夜走去,墨安刚想跟上来,方魁摆摆手,墨安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站定在原地,目送着方魁消失在漫漫黑夜里。
半晌,他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非鱼啊,魁叔走了,他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我没有师父了,以后就剩我一个人了,以后…”
“我知道,他是骗我的,永远,永远我都不会再看到魁叔了,对不对?”
“以后我画的符再也没有人看了,对不对?再也没有人叫我早起练功了对不对?以后再也吃不到魁叔做的饭了,对不对?”
“非鱼啊,你说我是不是不够好,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非鱼,我再也没有亲人了,我再也没有家了”
“魁叔,魁叔”
此刻月亮也躲到乌云里,阵阵冷风吹过,寂静的很,只有墨安的哭声。趴在地上的非鱼今天出奇的安分,依偎在墨安怀里,安静的听他倾诉着。只顾着哭的墨安没有注意到,他的身边此刻环绕着点点萤火,上下舞动,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墨安再次睁开眼睛人已经躺在道观的塌上了,身上盖着熟悉的被子。他知道是魁叔把他抱回来的,但转念一想,心里又特别失落,魁叔已经去天界赴任,不在自己身边了。那,是谁把他抱了回来,又盖好的被子呢?墨安用手指捅了捅睡在自己身边的非鱼,想问问它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别烦本喵,我再睡会”
非鱼伸了个懒腰,摇了几下尾巴接着又发出呼呼的声音。
墨安知道问它是没戏了,下了塌,穿好衣服,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和魁叔一起练功,若是我晚起了,魁叔就会拿着小木棍站在我塌前。
墨安回忆着,眼泪又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铃铃铃”
招魂铃自己响了起来,墨安去过去,看到通灵香燃的正旺,上方飘着缕缕白烟,散发出淡淡香气,慢慢的,白烟聚成一张金箔纸,金箔纸的正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一个“贺”字墨安熟练的把纸拿过来。
正常来说看到这种情况的人一定感到很新奇或者害怕,但墨安已经见过成千上万次了。不过以前天界的任书都是麻纸啊,棉纸什么的,这次竟发来金箔纸也算是大手笔。第一次看到通灵白烟化纸书的时候,墨安瞪着小鹿眼,满是好奇的问方魁这是什么,方魁摸摸他的小脑袋,耐心的解释
“这叫通灵香,点燃通灵香,默念口诀就可以同天上的灵文使交流,也可以与地下鬼差沟通。若是天界有什么事情想交代给师父,也是通过这通灵香传递过来的,诺,你看这个就是了,快给师父念念上面写了什么,这次又要抓哪的鬼啊,我的个老腰啊。”
想到这,墨安不禁笑起来,这个时候他一定会拿小拳头在方魁的腰上乱捶一通,边捶边问
“这样是不是就不疼啦,魁叔”
然后方魁就会举起他,亲他的小脸蛋。
墨安拿起“贺柬”大概看一下,第一句话便是“恭贺,新的一届通灵使者正式赴任,天界公务繁忙不曾亲自下界道贺,还请通灵信使多多担待。”墨安没有再读下去,后面无非是一些天条禁规注意事项什么的,就把这张“贺柬”压到平时看的古书籍最下面。既然魁叔已经离开了,他肯定不愿意看到自己整日郁郁不开心的样子,更不愿意看到自己活在回忆里走不出来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我便努力做下去,即使看不到希望,即使没有尽头。”
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要决心做好这件事,为了魁叔,为了其他人,为了自己,他并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他愿意,愿意尽力守护他所能守护的,他默默的站在角落里,心中充满了光。
那张“贺柬”的末尾这样写道
“预祝使者前路一帆风顺,披荆斩棘,皆是喜愿,早日功德圆满,羽化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