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留夫河便是西北境内了。苍茫的大漠气息扑面而来,陈列在洛熙然眼前的,是在锦都未曾见过的异域风情。
此处已是又到了楚国疆土之内,一路行来,零零总总倒是有几家突兀地立在大漠中央的旅馆。接待着四面八方的旅人。
夜幕将至,通红的落日挂在大漠与天的汇接处。将整片大漠都渡上了一层金色的丽影。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不外如是。
洛熙然的小脸在落日余晖下映地通红,锦枢羽自进了西北范围就骑马走在洛熙然的马车旁边,此时倒是方便两人说话。
“夫君,今夜我们会在旅馆里歇吗?”洛熙然长至如今,从未见过如此壮丽风情,对旅馆的好奇更是使得她抓心挠肺。脸上满满的渴望几乎是要溢出来。
锦枢羽便转头看她,“当然,西北城距此还有一段路,今天是肯定赶不到了,如今带你看看这边境风光也是无妨。”
他语气里的兴奋毫不掩饰,面上带着的都是对这片土地的欢喜。毕竟是从小长大的故土。在这境内,锦枢羽才显出了少年天真的一面。
西北人情比起锦都又显开放。比起锦都女儿的含蓄娇羞。西北的姑娘显然更为直接大胆。至少洛熙然就看到有妖娆的舞女大胆地冲着锦枢羽挽着腰肢。
好在锦枢羽虽然在洛熙然面前像个毛头小子,此时面对着姣美的舞女却是能做到无动于衷。
然而洛熙然看着舞地动人的舞女还是忍不住迁怒,心里突兀得就泛起了酸味“哼,都怪该死的好奇心,她就不该和锦枢羽提出住旅馆!”
毫不知情的锦枢羽在当夜无辜遭受了洛熙然的冷脸。洛熙然对着锦枢羽单方面气了半宿,在半夜迷迷糊糊间是被刀剑声吵醒的。
锦枢羽躺坐在床外侧,面庞的轮廓在夜色勾勒下显得有些冷漠,此时见洛熙然惊醒了便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吵醒你了?别怕,只是小人物罢了,青阳他们能应付得了。”
这是洛熙然第一次听到锦枢羽对这些私下里暗杀的态度。这时她才恍然。这个柔声哄她,在他面前像个大男孩一样的少年,终归是西北城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呀!
洛熙然本来以为第二天会看到惶惶恐恐的店小二。然而事实却是第二天一早旅馆里一切照常运行,昨夜的喧嚣无人提及。或者说是没人放在心上。
这些活在沙场边上的人赚的都是刀口上的钱,见惯了风风雨雨。即使是看起来娇媚柔弱的舞娘,此时面对这旅馆里残留的血腥气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初起的晨曦打在沙漠层层的黄沙上,像是给旅客铺出了一条金灿灿的辉煌大道。
锦枢羽的马此时跟在车旁,他人却是同洛熙然一起待在了车内。这一路回西北走走停停,锦枢羽的母亲南阳王妃已是来了好几封催归信。
他此刻就是在拆着信鹰脚上的信件。
外面赶路的车夫似是没选对道,马车猛的抖动了下。洛熙然身子一斜,余光无意间瞄见锦枢羽手上雪白的纸条上用朱砂写了“内奸!”两个大字,心里就是一紧。
而下一刻,雪白的刀光便从帘外刺来。洛熙然被晃了下眼,眼睁睁看着那刀光向着锦枢羽刺去。脑子还没做出反应,身体却先一步挡了上去。那一刻想着的居然是“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这下你是摆脱不了我了吧!”
锦枢羽看着娇小的女子扑过来就是一惊,一只手飞快将人护在怀里,另一只手已是握住了剑尖。
鲜红的血顺着剑鞘滴滴答答地落在马车里。洛熙然从被风荡起的车帘里看见了握剑人的长相。
是那个一路行来都安静本分的车夫。该说他实在伪装地好,一路暗涌都未曾露出半点端倪,直到此时都快进西北城了,才出手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把雪亮的剑尖离洛熙然背后极近。锦枢羽却恁是未让它再近分毫。
车夫剑已见血,任务已了。洛熙然看着他口中流出漆黑的血来,身子一歪倒下了车架。
青阳这时才从前方赶来。拉开车帘见到这一幕瞳孔圆睁:“殿下!青阳失职,令殿下身处险境!还请殿下责罚!”
锦枢羽声音便微顿了顿,洛熙然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些虚弱:“无妨,小伤而已…护好世子妃,西北城就要到了…”
洛熙然从他怀里抬头才看见了他苍白的面色。锦枢羽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然而令洛熙然头脑发晕的却是锦枢羽伤口处一片的紫色血团。
她唇舌颤了颤,望着锦枢羽的面孔有些难以置信:“剑上…涂了毒……”
锦枢羽便用手背蹭了蹭她面颊:“别担心,你夫君命大,死不了…”
临近黄昏时马车已经到了西北城外。巨大的城郭在黄沙中渐渐露出尖锐的棱角。
一片沙尘中马车徐徐行来。前方是列队的骑兵,马车外坐着的是魂不守舍的一男一女。
洛熙然此时还没有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锦枢羽说自己从小在战场上受了不少暗算,这点毒算不得什么。可毕竟是皇帝买命,这又怎么可能是一般的毒。
她拿不出办法,唯一能做的只有楞生生地随青阳坐在这马车外,给锦枢羽留出运功疗伤的空间。
而青阳此时也收了平日活泼的性子,安安静静地守在车外,不发一言。在西北城境内令自家殿下受伤,无边的愧疚和失职感几乎将他淹没。
浩浩荡荡的车队迎着落日余晖,一点一点没入了西北城内。
锦枢羽受伤,回了这南阳王府又是一阵混乱。洛熙然只同面带焦急的南阳王妃打了个照面。慌忙中连句话也不曾说上。更遑论本来计划好的新妇敬茶。
她此时住的屋子里是老管家早早打扫了出来的,安排在锦枢羽院落旁边。屋里干净整洁的样子做得合乎分寸,至少洛熙然是不能从中挑出什么毛病。
安安静静的女子坐在此时略显昏暗的里屋中不发一言。诗晴正忙着点明烛火,时不时小心地偷偷看向自家小姐,欲言又止。
洛熙然靠在桌边想着一路以来锦枢羽不经意的小体贴,再对比他现在的重伤昏迷,心里乱糟糟地揉成一团,一下子忍不住悲从中来,趴在桌上呜呜噎噎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