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真的独自前往,不怕我们把你俘虏了?”诸葛信瞧见她眼中疑惑,猜想她是在为无风亭的神秘所吸引。不过,他此刻并未告知详情,反而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但愿如此!”她也随意起来,从不离身的诛颜被她随手扔到石桌之上,寻觅着酒香,忽然发现方才还两手空空如也的诸葛信,此刻魔法似的变出一坛酒单手托住,另一只手悠然的摇着折扇,真不知他是热,还是摆姿态!
“哈哈!果然是知音!”她简单的四个字,诸葛信仿佛得到了预期答案,顿时乐了,挑眉看向身旁的诸葛萱,毫不客气,“丫头,输了吧?是罚酒,还是……”
“我认输!”诸葛信话未尽,诸葛萱早已夺过他手中酒坛,豪饮一口,突然纵情大笑,酒坛扔给楚御魂,“喏,你也该罚!”
“好!”楚御魂也不矫情,抬头就是一口。酒香迷人,但入口之后,恰如一汪清泉拂过,沁人心脾,回味中还带着丝丝甘甜与隐约苦涩。她满眼惊疑,“燕国御酒花醉?”
花醉,是燕国自行发明所酿制的美酒,此酒采用燕国境内四季不凋的国花漫香花酿造而成。漫香花类似花中珍品茶花,不同的是它一朵花分为红白两色,花香迷人,四季不凋。
花醉,香气悠久、味醇厚、入口甘美、入喉净爽、幽雅细腻,素有“满堂花醉三千客”之称。
“招呼朋友,怎么说都不能太小气了吧!”诸葛信拍拍楚御魂肩头,面上是嬉笑之态,而目光中却隐藏着坦诚之意。
“那是自然!”楚御魂释然而笑,初见时各有好感,方才那一句无心之语,才知他们真是知音。
早已被诸葛信搬来的花醉,此刻,在他们三人肆无忌惮的豪饮下,空坛满地。酒香迷人,无风亭内幽香阵阵,月光如水,倾洒而下,笼罩住众星拱月般的石亭,仿佛与世隔绝。
白日在战场人,他们是兵刃相见的敌人,如今,他们是相见恨晚的知心朋友!多年后的苦苦挣扎,徘徊于生死边缘,或许,他们都不曾忘记这一晚。无风亭,高歌对花醉,遗落彼此之心,一生来寻,亦足矣!
他们心中同样向往着策马扬鞭、游戏江湖的人生。然,一个生在乱世之中不得不走上这条路,另外两人是错生帝王家,斩不断这一世的忧愁。
“如果我们能离开这个战场,真正的大醉一场,那该多好!”那晚,忘记一切忧愁的楚御魂与诸葛萱将头枕在突然间飘然欲仙的白衣男子身侧,三人躺在无风亭顶上,遥看明月,心中叹息。
“若不是为了燕国无辜百姓,我和皇兄早已离开帝王家,逍遥于世!”贵为燕国公主,却褪下红妆,穿上那身冰冷盔甲,奔走在无情战场,她的心中又藏着多少苦痛?
面上一直带有慵散笑意的白衣男子,低头看看身侧两个少女,第一次眼中露出心疼与疲倦。他从不庆幸自己生在帝王家,并且还挂上皇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这个头衔。生于帝王家,那是悲哀,贵为皇太子,那是累赘。
“诸葛,萱,我能理解你们生于帝王家的无奈。但我本不属于这里,只因那个预言,如今居然同样被逼上战场,你们说这是不是更悲哀?”所谓知音,便是一见如故,所谓知己,便是无话不说。
“预言?对了,我记得那个预言曾经流传到燕国,几月前,父皇还派卫廷去过南唐,他是重伤在你之手吧?”诸葛萱突然想起这件事。
“那是为了救我大哥!”再次称呼那个人,她的心中隐约有痛楚,眉间的雀跃消失不见,顿时变得不可捉摸,那般缥缈。
“你大哥?”许久不语的诸葛信捕捉到她眉间那一抹流露而出的苦楚,兴致来袭,嘴角勾出刨根问底之笑。
“别这个表情!”楚御魂白了他一眼,突然坐起身,望着远方,开始回顾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应该从十五年前说起!”
随着悠长的声音缓缓回荡在清幽的天地间,他们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诸葛信收起了那随意的慵散,听到她家破人亡时,他的心突然为这个女子而忧!
月上山头,隐藏在神秘之地的无风亭霎时明亮起来。月光如水,顶上的三人被笼罩一层薄薄的轻纱,似乎将他们与世隔绝,远离尘世浮华。
“你们说,我的人生倘若没有这个预言,那又将是怎样一副景象?”故事接近尾声,叙述者渐渐从沉重的情节中缓过思绪,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笑意。
“父母相伴,人生如意,其乐融融!”摊开折扇,犹自摇了一下,白衣男子如实相告。
然,他们都不曾发现,躺在他们身侧的诛颜,陡然发出一团紫色光芒,仿佛即将凝聚为一双虚无的玉手伸向方才说实话的男子!
“皇兄……”红衣女子暗自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头瞪了他一眼。
“萱,诸葛说的是实话!”白衣女子所希望的就是听实话,她又怎会怪他?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楚汐,你说如果没有那个预言,又怎会遇到我们这两个知音?所以啊,人生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悲观!”摇着折扇的白衣男子瞥了瞥方才瞪自己的妹妹,然后得意的揽着楚御魂的肩,接着说未完之语。
诛颜之中的魂魄,似乎又听到诸葛信后面之话,渐渐敛下光芒,恢复平静!
没有人发现,藏身于诛颜之中的倾儿,方才对诸葛信起了杀心!
“楚汐,你想不想听听我的辉煌事迹?”
“你的辉煌事迹?萱,有吗?”
“没有吧!”
“好啊,串通起来,欺负我是不是?”
“岂敢,你可是堂堂皇太子,你说呢,萱?”
“事实!”
“哈哈……”爽朗大笑顿时在密林之中回荡。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今夜之后,他们又该何去何从?依旧是各为其主,你死我活,还是……
那夜之后,双方都偃旗息鼓,暂时无交战之意,两军大将更是深夜出访,不知所终,第二日午时才归营。没有人知道真正原因,唯独贵为军师的南唐王爷,李煜。
第一晚,他派孙童跟踪楚御魂,半路被她封住穴道,原地站立几个时辰才回去,未得到确切消息。然,他将最近所发生之事串联起来猜想,已找到原因。
又一日日上三头,主将大营匆匆闪过一个人影!
“二哥?”楚御魂一如前几日,出去与诸葛信三人把酒言欢,此时方悄然回营!撩开帐子,蓦然发现里面静坐着一个人!
“你终于回来了!”在此处静坐一晚的李煜,缓缓起身,扬眉看了看浑身隐约还沾有酒气的女子,话带讽刺,终于二字更是咬得极重。
“是啊,这几日太闷热,估计要下大雨,所以一早便去负责粮草的营帐巡视,叮嘱他们做好防御工作!”楚御魂岂会听不出他话中之意,但她自从李煜几日前派孙童一路跟踪自己,早已心生不满。
她才是大军的将领,为何却一点自由都没有,整天必须在他的监视下生存?他以为她不知每日出征,战场上的一切风吹草动都被他的人滴水不漏的告知于他?
凭什么,她是答应追随他,但他们只是君臣关系,他又不是她的谁,为何还要限制她的私人生活。她不会轻易屈服!
“呵呵!是吗?看来咱们的大将军真是厉害,还会分身术!”李煜冷笑,满目藐视之意。她以为自己真有多伟大,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赐予她的而已,她还没资格与他较劲。突然走近她身旁,压低声音,“楚御魂,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是本王赐予你的!”
“你以为我稀罕?”楚御魂挑眉冷冽而语,“如果走上这条路,我会失去原本属于我的生活,那我何不弃之,嗯?”
见状,李煜突然扼住她的手腕,强压住内心的怒火,道:“被人利用都不知,楚御魂,你真以为自己绝顶聪明?所以敢傲然视物?”
“李煜,我真为你悲哀,同样生在帝王家,他们有我这样的至交,而你除了权贵,什么都没有!”楚御魂一直不曾发现李煜力道如此大,此刻仿佛要将她手腕捏碎。她蹙眉,却也未挣扎,反而抬眸冷视,声音越发的清冷。
“你无药可救,被那对兄妹挑拨离间,居然不知!楚御魂,本王看错你了!”李煜突然恼怒的甩开她的手,怒不可及。
她想说自己不是被人挑拨,而是说出了心里话,这些话,已经憋在她心里许久。
或许,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针锋相对。那一刻,李煜才得知,这个女子,原来如此傲然,居然不畏惧他,可他不就是欣赏她这一点吗?
“出去!这里是本将军的营帐,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随军出征的军师。皇上已言明是协助本将军,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懒得再和他争论,背对着他,突然下逐客令!
“楚御魂,本王的忍耐是有限的!”丢下这句话,李煜突然拂袖而去。
然,他的这句话似乎不再那般怒气冲冲,咄咄逼人,反而藏着一股使人想入非非的语气。酸的,醋?
“什么意思嘛!”营帐内的女子苦恼的扰扰头,费解啊!
傍晚时分,楚御魂刚出营帐,丁越突然前来,递给她一样东西。她看过之后,眉间有一丝疑惑:“丁越,谁给你的?”
“我刚出去巡逻,突然一只信鸽飞过,我便射下它,发现上面有这个东西!”丁越指着楚御魂手中的一方筒状信笺,解释!
“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楚御魂压低声音问。
丁越摇头。
“好!丁越,你晚上派人多加防卫,一定要保护好王爷安全!”护国大将军突然神色严肃的叮嘱自己一手提拔的副将。不知为何,她隐约有不祥之意。
她与诸葛兄妹一直都是在无风亭相会,而这个贸然送来的消息,却约定今夜戌时三刻,博古沙漠对饮!
她相信他们,所以今晚一定会赴约,同时,她又担心有人借机生事,必须做好防卫!
今夜是七月二十二日啊!
然而,此刻,燕国左将军卫廷同样捧着一只被射杀的信鸽,前往皇太子与大将军的议事堂。
“殿下!”卫廷取下信鸽脚上的信物,恭敬地递给诸葛信!
诸葛信挑眉,有谁会给他传信?当他扫了一眼信笺上的内容,脸色突变,抬头问卫廷:“今日是不是七月二十二?”
“是的,殿下!”纵然是大热天,卫廷依旧盔甲加身,面色冷然,似乎并不惧热。他干脆的回答之后,又补充一句,“亦是博古沙漠特殊之日!”
“皇兄,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诸葛萱狐疑的看了一眼诸葛信变色的脸,什么事让这个天塌下来都不会皱眉的哥哥这般严肃?
“卫廷,你派人催促都城快些送来粮草!”诸葛信显然是在支开卫廷,这位左将军也极为精明,道了一声领命之后,转身退出。
然,这对故意支开卫廷的兄妹不曾发现,他们的左将军在转身之际,眼睛里一闪而过一丝狠绝之色。
诸葛萱看完信笺上几个寥寥小字,神色亦是肃然,看向皇兄,蓦然开口:“皇兄,你也觉得有蹊跷?”
“嗯!看来有人要对我们下手!”诸葛信揉碎信笺,了然一笑,摊开折扇,水墨扇上书写着一行字:知己难求,知音难寻。
“但我们还是要去!”诸葛萱率先开口,态度坚决,这是他们兄妹共同的意思。
燕国七公主也不过与楚御魂年龄相仿,而她们都已遗失了自己的美好年华。这对同父同母,从小又失去亲生母亲的兄妹,在权贵的漩涡之中一直惺惺相惜,相互扶持。如今,他们中间多了一个人,然,为了那个人,他们不在意涉险。
所以,戌时之约,他们一定会去!
尽管他们知道今夜是博古沙漠的忌日,他们亦会前往。因为,那里有他们最重要的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