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爹低头刮着羊皮,混混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随便,跟在自己家一样,有的收拾草垛,有的劈柴打水,有的给石老爹打下手,把羊皮上刮下的皮脂,用纱布过滤,挤到瓶子里。
见阿蒙伤不严重,弘予就放心了,看见这些混混和石老爹的互动,其关系,一定非同一般。
弘予也没多问,看了一会儿台西和阿蒙,两者正簇拥在一起犯困,中间横七竖八躺着的是那些已经睡着的小狗崽子们。
弘予心想就不打扰它们了,站起身来,四处看看。
弘予喜欢牛,想起刚才牛棚里刚出生了一个牛犊,就信步走向牛棚。
牛棚里的油灯已经熄灭,不过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弘予抬腿迈进门槛里,寻找着小牛犊。
没想到,那个难产的母牛先冲了上来。弘予忙往后一退,忘了“护犊子”这一茬了,也就是早些时候母牛刚分娩完,没有力气,现在恢复了一些,就开始保护刚出生的宝宝了。
弘予左退右退,还没法反击,最终给逼上房梁,挂在上面,动弹不得。
这时候,多亏石老爹提溜着一桶水前来饮牛,把水倒进水槽。
母牛缺水口渴,吧嗒吧嗒地低头喝水。弘予才得从房梁上下来。
弘予想问石老爹母牛难产的恢复情况,现在要不要紧,但石老爹摆摆手,又指指母牛和牛犊,不让弘予说话。
弘予点点头,石老爹递给弘予一个草叉,实意弘予去叉草。弘予叉了一大叉的干草,石老爹又指着门口的一个大缸,让弘予去把干草往大缸里浸一下。
弘予走到大缸处,看见大缸里有一些又黄又绿的水,还挂着一些水藻,回头看下石老爹,不置可否是不是要用干草浸这“不干净”的水。
石老爹见弘予磨磨蹭蹭,就走过来,接过草叉,一翻,一涮,一兜,干脆利落地把干草全浸在大缸里,咕嘟嘟地冒着泡。接着前把一伸,后把一合,用一个划船的姿势,把浸湿的干草一股脑翻出来,一路上淅沥沥的滴水,再一扣手,把草料盖在食槽里。
这一番组合技下来,把弘予看呆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石老爹把草叉再次往弘予手中一递。
弘予领会,又叉了一草叉草,学着石老爹的样子,浸水,挑出,扣食槽。
石老爹满意地点点头,往后一退,坐在草垛上,点起一个烟袋。
石老爹:瞧!不顶你了吧?
弘予点点头:嗯!
石老爹:摸摸去吧。
弘予笑了,去摸了摸母牛的牛角。
这时,小牛犊也从暗处咯噔咯噔地走出来,冲弘予甩了甩脑袋,长耳朵击打着脸颊,啪嗒啪嗒直响。
小牛犊低头躲过弘予想摸摸的手,埋头在母牛的身后,哺乳去了。
弘予扶着草叉,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并不是说田园生活能使人快乐,而是人类天然喜欢其他生物。
就像女孩子收到一束花会开心得笑,男孩子收到一条狗会高兴得跳。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熙熙攘攘的声音,并伴随马嘶。
弘予出门,迎面跟一个混混撞了个满怀。
等弘予爬起来,只见在镇上看到的那个军官和手下士兵,正驻马栅栏外,列兵田径前。
混混们正和士兵们对峙,用肉体组成人墙,阻止士兵们进入院子。
军官看见弘予走出来,不慌不忙地把缰绳交到左手,右手一指:人已经自己出来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混混们好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都低下了头。
被弘予撞倒的混混更是恨自己腿短,没能第一时间通知弘予。
军官:跟我们走吧。我且不治你们的包庇罪,但是人我一定要领走。
弘予自知一定是有人告密,所以不认账编瞎话也是毫无益处。既然对方还是比较客气,没有用强,那就体面地跟着走一遭好了。
弘予:我会老实跟你们走,不关这些人的事。
大混混小声从牙缝里说:二少爷!不能去!
弘予:给你们添麻烦了,石老爹!
石老爹也从牛棚走出来:啥咧?
弘予:阿蒙就先交给您了,回头我再来领。至于领养费……
弘予摸了摸身上,把捡到的掠食者的眼珠宝石扣了出来,递给石老爹。
弘予:这个给您。
石老爹接过宝石,也没细看,往兜里一掖:谁要你这破珠子咧?先抵押在这,回头拿比尼卡来赎!
石老爹也冲混混们下逐客令:喂,还有你们几个,都给老头子我滚远点!走开走开!这里不欢迎你们咧!
石老爹一巴掌一个,把混混们推走,趁所有人没注意,在弘予肩头,拍了两下。
弘予一时间也没领会石老爹的意思,但能感觉到石老爹刚才是故意做给军官看的。
两个士兵拿出绳子,要给弘予捆上,军官摆摆手:这还是个孩子,算了。
士兵们围成一个队形,把弘予放在中间,军官断后,一行人又回到了镇上。
官府门前,一片混乱,好多士兵押送着不配合的旅者往里面送,又是检查随身物品和行李,又是登记个人信息证件。排起了长队。
弘予回头看看军官,军官也正看着弘予。弘予双手合十,冲军官鞠了个躬,意思是感谢一路之上的信任与善待。
军官没有回应,这时,有个士兵,歪戴着军帽,脸上流血跑过来报告,隔壁酒吧里有人拘捕,打伤了好几个弟兄。
还没等士兵报告完毕,隔壁酒吧临街的窗户突然破碎,从上面蹦下来一个汉子。这汉子全身穿得乌漆麻黑,头戴风帽,脚踩长靴,裹得严严实实。
这时,楼下的其他士兵,纷纷抄起长戟,去逼迫这汉子的走位。
这汉子不慌不忙,双脚一分,反而朝两名士兵冲去,双手拨开刺来的长戟,贴身上前,用双肩铁山靠,瞬间击倒两名士兵,顺手夺下长戟。接着用双长戟来格挡其他士兵的攻击。
士兵们被打得有些怯战,但还保持着包围圈。
这汉子见士兵们以众克寡,于是选择擒贼擒王,往后退出一个身位,运气蓄力,将一根长戟朝军官扔去。
军官依然不慌不忙,松开缰绳,双手手套相对一拍,左手伸出,一股寒冰之气喷出,把长戟吹了回去。这汉子连忙用手去接,结果被寒冷的长戟,冻在了手上,甩不脱。只见寒冷的气息,随着长戟,传递到汉子的胳膊上,也冻在了地上。
汉子用力拔长戟,但是长戟在地面上冻得非常结实,这也算把他制服在了原地。
就在士兵们上前要捆起来这个汉子的时候,又有一声喊叫。军官循声一看,又有一个小个子,从酒吧的一层逃跑。
军官故技重施,左手伸出,寒冰气息喷出,就在寒冰气息接触小个子的一瞬间,小个子突然一个转身,双手握拳一个交叉抵挡,两个前臂的位置上,出现了一面金色的空气盾牌,将寒冰气息打散。
军官鼻子里哼了一声,接着右手伸出,一股火焰气息喷出,顺势将空中被打散的寒冰气息,全部融化成水珠,像一团雨云一样,倾泻在小个子的身上。
小个子瞬间全身湿透。
军官左手一握,全身湿透的小个子,突然感觉到一股寒冷的气息,身上的水珠都要凝结成冰的感觉。
小个子原地转了个圈,出人意料地唱了两句歌。
小个子:船桅林林兮对峡傍,船桨弋弋兮击江上,明月映映碎波里,明灯影影兮点火光。
也就在吟唱的过程中,那些结冰的水珠,又再度化成了水。
军官没料到自己的【魔法】居然对小个子无效,苦笑了一下,双手鼓掌道:得了得了,点到为止,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耗费魔法。
小个子:放我走。
军官:恐怕不行,我有军令在身。
小个子:那就继续打。
说着,小个子拉开了架势。
军官:你这样我很难办啊,我跟教室会没有过节,也不想节外生枝……
说着,军官把一双手套都摘了下来,塞进马鞍包里,亮出双手,以示友好。
军官:这位小姐,你只需要过来登记信息,我们就放你走。
小个子低头想了一下:我……我不能。
军官:哎,就知道你有所谓难言之隐,我怎么就这么不顺呢?明明再熬一年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说着,军官下马,很不情愿地招招手,有士兵递上来一根法杖。
小个子还没看清军官的意图,军官就先下手为强,法杖一举,小个子的头顶突然出现一片雨云,倾盆大雨倾泻而下,堵住了小个子吟唱的嘴巴。
暴雨持续很久,小个子就好像浸没瀑布里,被水柱无情地击打了很久,呛了几口水,无力地跌倒在地。
军官放下法杖,取消引导,示意几个士兵上前抓捕,还关切地提醒道:轻点,这是个姑娘。
弘予在远处目睹的整个过程,他早就看出来,整个小个子,不是旁人,正是泠未。泠未之所以不敢报上名来,是因为她已经“背叛”了战争舞女。尽管她可以选择先说谎诓骗整个军官,因为她被教师会除名的官方文件,肯定不会这么快通达到这些穷乡僻壤,但这不是泠未的行事风格,倒像是弘予的做派。
弘予想到这里,脸突然一红,心想着,泠未这么忠心耿耿地追随自己,毅然决然地离开战争舞女,组建新战争舞女,并且在自己意气行事出走之后,义无反顾地出来寻找自己,而自己之前还曾怀疑过泠未的忠诚,实在是羞愧。
此时,眼看着泠未因为追随自己,而受这么大的罪,弘予心里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如果弘予还是那个刚从岩石监狱出来时候的弘予,他现在一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了。但现在弘予受过这么多罪之后,变得优柔寡断了。或者说懂得权衡了。因为现在冲出去,不仅不一定能救下泠未,而且会让自己深陷其中,还会让跟自己一起的混混们更加解释不清。
弘予一直也在观察这个军官。这个军官从言谈举止上,都体现出他是一个讲道理,有原则的人,在矛盾冲突没有那么尖锐的时候,也许能够通过谈判,解决很多问题。
不过问题的关键在于——虽然泠未是无辜的,但弘予确实是那天晚上盗窃案中“一男一女”两个人中的一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