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罢。
弘予一面整理着思绪,一面不自觉地想起了散落天涯的同伴们。
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困难?有没有像我这样风餐露宿?有没有……性命之忧?想着想着,有点内急,尽管全身上下,一移动就疼得不行,但方便这种小事,还是不好意思喊其他人帮忙。况且,一个人在空旷的野外朝远处撒尿,乃是人生一大快事。
弘予咬着下嘴唇,从担架上爬起来,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同行的人,营火已经转为红红闷烧的碳火,亮度降低,四周的星辰显得更加明亮。弘予看见自己的担架周围,很精心地堆着一些干草,不知道是哪个细心的伙伴给他堆的。弘予心头一热,周身上下就没那么疼了,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往营地外的野地走。
弘予刚走了两步,突然感觉身背后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看,弘予往后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师父,布条剑客汇南,正打坐在原地,盯着弘予看。由于汇南一直没有动,只是看着弘予,因此弘予还以为汇南睡着了。这时候,弘予才想起来,这里是野外,不是监狱内的露天广场,大伙儿扎营,还是需要有人当值放风的。
弘予对着汇南,做了个捂裆部的动作,又指指一边的树丛,意思是要去撒尿,汇南还是无动于衷,但是弘予看到汇南盯着自己的眼睛,眨了一下,或许这就是默许了吧,于是弘予又转身往草丛走。
怪事!
弘予只要一转头,就能感觉到汇南的视线在看自己,而再回头看汇南,那种被目光凝视的感觉就消失掉了。弘予心怀疑虑地又走远了几步,来到一个树丛,双腿微微分开,汇南目光的凝视感愈发强烈。弘予有点尿不出,再一回头,凝视感突然再次消失。
哗啦啦,弘予就这这股放松的劲儿,尿了出来,划出一道弯曲的抛物线,还微微打了个冷战。
突然一个念头从自己脑海中浮现——会不会是我的视力,影响了了我对周围气场的感知呢?
弘予身背着,脸对着汇南,闭上了眼睛。
嗡!
一股强烈的冲击力迎面而来,好像是一股热风,又好像是一阵震动,还好像是一缕光线,打在弘予脸上。
弘予浑身条件反射似的一紧,抛物线戛然而止。
弘予连忙再睁开眼睛,那种感觉,极大的减弱,但相比之前毫无察觉,这次有所不同,稍微能感觉到目光的注视。
弘予脑子转了转,心想:果然是一种感知,能影响别的感知,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还有这种迎面而来的感觉,相互之间也是有影响的,因此,以后一定要锻炼这种感觉,那么在遇到危险,胜算一定会更大一些。
想得挺美,弘予全身又放松下来,抛物线再次形成。
弘予这次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去感受身后的目光。这次果然更加清晰的感觉到,慢慢的还能够确定,那目光的方位,方向,角度,甚至能顺着那目光看到自己的后脑勺。
弘予又是一惊,这种类似于“第三人称视角”的感知方法,实在厉害,我弘予简直是个天才,以后一定要勤加练习,到危机的时候,施展出来,再招摇过市一番,一定能吓他们一大跳!嘿嘿!那么,皮泼帐浑这两兄弟,一定羡慕死了。想着想着,思维又跳脱了,哎,我这么想,看来我还真是孩子气,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沾沾自喜可不成低调才是王道……
就在弘予一边放水,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觉间,已经尿完了,弘予甩了甩,正准备提上裤子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对着的草丛里,有个人脸!
弘予当时就吓得往后一跳,顾不得全身的伤痛,也顾不得提裤子,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在心里抽自己耳光——瞎想个什么劲儿!有了一点小小的悟性,就忘乎所以了,连自己面前的人脸目光都感受不到,这脸可是在自己撒尿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看的,自己却浑然不知,简直是个大笨蛋。
就在弘予慌不择路的时候,汇南则察觉到弘予这边遭遇了不测,交叉着打坐的双脚相互一撑,然后后脚蹬,前脚崩,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起跑速度,闪电般地冲过来,将弘予护在身后,双手还在自己全身的布条中间插着,并看不出有什么进攻的架势。
伫立了片刻,汇南没有看到草丛有什么异样,于是略微将头向身后的弘予侧了几度,同时保持自己对草丛方向视线警觉。
弘予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干脆屏息凝神,再度闭眼,去感知草丛。
可是,除了汇南的视线,弘予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反而是身后,有几个熟悉的气息,变得强烈起来。原来是茫牙和浮鱼被动静吵醒了,纷纷手持兵器,赶了过来。
弘予只好开口解释:刚才我撒尿,看到草丛里,仿佛有张脸。
茫牙:仿佛?
茫牙胆子最大,径直走到草丛跟前,用手中的大棒一挥,巨大的横扫力道,将整个草丛,连同周围一大片草皮,整个掀了起来。落在几十伦以外。
这动静,又惊醒了马健和帐浑,帐浑轻轻推了下皮泼,皮泼也醒了。马健用木柴,挑亮了营火,又拿起一支点燃的木柴作为火把。
马健上前来,看见茫牙掀飞的草皮,又看看紧张兮兮的几个人:哟,有老鼠?
弘予更下不来台了:对不起,可能是我神经太紧张了,看错了吧……
既然是虚惊一场,大伙儿都往回走向营地,而汇南则继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谨慎地望着草丛的方向。
大伙儿知道汇南就这德性,于是也不阻拦,各自回去,弘予有些不好意思,走了两步,又回原地陪着汇南。
又过了一会,四周还是没有动静。只有营地里,皮泼和帐浑醒来之后,要吃要喝的的熙攘。
而就是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弘予突然又感觉到一丝丝的注视感。弘予瞥了一眼汇南,果然,汇南跟自己观察的方向一致,也就是说,汇南也有所察觉。
怎么办?弘予不敢轻举妄动,再次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气息的流动,最后集中在被茫牙整个掀飞的草皮之上!
绝对有东西!
弘予这次确定了方位后,又看了一眼汇南。
汇南破天荒地从全身的布条中,伸出一只同样绑满布条的手,手指先指了指左边,又指了指右边。弘予会意,汇南是让自己向右,他自个向左,两人夹击那块草皮。
没等弘予准备好,汇南就腾起步伐,冲向草皮左边,弘予还没调整好气息,加上身上有伤,比弘予慢了不少。
汇南率先堵在草皮的一边,弘予还没就位,只见一个身影,从草皮子里窜了出来,与弘予擦身而过,弘予伸手一把没抓住,手上被草上的荆棘刮了好几个道子。
弘予一边恨自己不争气,一边集中精力锁定跑出去的身影的位置,还没等弘予再度起步,汇南已经一阵风似的越过弘予,朝身影逃走的方向追去。
弘予忍不住心中暗自挑起大拇指,这布条剑客果然不是盖的,头一次见他出手对付敌人,果然是疾如风。
这时,弘予远远看见汇南追上那个身影,不料,那个身影借助旁边的树干作为障碍,挡拆了一下,反而一个掉头,又朝弘予的方向冲来。汇南速度太快,没有刹住,等再想调整脚步掉头,已经晚了一些。
弘予突然兴奋了起来,心想着,来吧,我正想试试我这把精品剑呢!之前跟甘渡决斗,我可是吃尽苦头,但人家可是武艺高强的精灵禁军统领。如今之际,终于可以有机会虐菜了。
然而弘予往腰间一摸,并没有悬着剑鞘。哪个傻子才会在睡觉的时候把剑挂在腰间啊,更何况睡得是担架!
这又是江湖经验的问题了,弘予掐着大腿决定,以后不论睡在哪,就算是睡在棺材里,也不能让剑离开手。
当下时刻,弘予虽然慌,遇事镇定的天赋再度发动,双臂运劲,肩头一较力,双手交叉,形成一个弹簧的样子。对面那个身影朝弘予撞过来的时候,弘予感觉即将接触的瞬间,双手十指紧抓,抓住对方,同时用双臂韧带做成的弹簧,缓冲冲击力。然后身体一撤,从推势变成拉势,就像行星捕获卫星一样,又转了一圈,将对方的速度降为零,接着顺势压在了上面。
一套动作干净利索,弘予沾沾自喜,用手擦了一下眼前这个身影“头部”沾的泥土和青草液汁。
弘予大惊,眼前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岩石监狱中墙壁上涂鸦的那个瘦弱的涂鸦者。
准确的说,是一个精灵。
因为弘予在擦掉涂鸦者头部的脏东西的时候,也连同他头上的兜帽一同揭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的动作只是一个照面完成的,这时,汇南也来到弘予身边,也看到了这个涂鸦者,和默西精灵独有的三瓣耳朵。
弘予拎着这个涂鸦者来到营地。精灵很轻,但这个精灵比一般的精灵还要轻,怪不得弘予能凌空把他抓住。
大家伙儿围着这个精灵看了起来,借着营火的光,都认出了这个涂鸦者,但并没有交集,所以也不认识他。
马健:请坐。你是逃出来的吗?
涂鸦者张口说话,居然是悦耳的女精灵的声音:我可没有跟踪你们,只是因为顺路。
再问,就什么也不说了。
大家伙儿拿她也没有办法,于是暗中用眼神商量了一下,多留了两个人守夜,以防不测。
涂鸦者不慌不忙地坐在营地的中间,满身的泥土和青草。
弘予心想,自己在方便的时候,有可能冒犯到了她,更何况人家是名女性精灵,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左踱步,右踱步,最后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往营火里加了点柴火。偷瞄涂鸦者,却又被发现,涂鸦者将自己的脸扭向另一边。
弘予:刚才,对不起了,不知道是你。你帮过我,还没有谢谢你。
对方不答。
弘予讨了个没趣,想了想,也没啥可近乎的了,想站起来,回去睡觉。
就在弘予站起来的时候,涂鸦者微微将头侧过来一点。弘予停止动作,涂鸦者也停住。
弘予明白,对方有什么要说,只是如今不方便。
也罢,今天折腾得够了,一停下来,全身上下流出的汗,浸在伤口上,又痒又疼。弘予扇了扇自己被汗和血沾湿贴在身上的衣服,又躺在担架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不实在,弘予感觉,如真似幻的梦境里,有一个精灵在跟自己说着什么,看精灵的轮廓,并不是这个涂鸦者,而更像是之前跟甘渡决斗时,突然消失掉的那一位。到底是谁呢?弘予一边想摆脱这睡不踏实的梦境,一边想着,明天路上要向马健旁敲侧击的问问那个消失的精灵是谁。当然,也要制造一个跟涂鸦者这个女精灵独处的时间,听听她究竟想对自己说什么。
斗转星移。
好在水榭之星上的一晚上,比哥莫地曼上,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