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钱老二也住在沙坪小区,没花太多功夫,两人就把号称“沙坪小区破烂王”的钱老二钱大爷给找着了。
钱大爷穿得很邋遢,但人很精神,也很有干劲,说儿子的婚房都是他收破烂收出来的,还准备在走不动之前再努努力,把孙子的也挣出来。
本来大黑还对钱大爷非常同情,觉得他老了老了还得出来收破烂挣钱,肯定是家里条件特别差。结果听到这些,顿觉自己是个智障,拍大腿直呼:“哎呀,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当警察,也去收破烂买房了!怪不得到现在都买不起房啊,惨!”
钱大爷明知他在玩笑,但还是被他的态度暖到,表示两位警官尽管问,但凡他知道,肯定不藏着掖着。
因为齐妙的案子,沙坪小区的居民平均被警察问过两遍。所以对大黑他们来,钱大爷不仅不好奇意外,反而能轻松应对——当然,如果他们不肯透底,警察也没办法。所以有大黑先铺垫,比宋清商单刀直入要好很多。但铺垫完成,理所当然就是单刀直入。
“房东阿姨说您收走的东西里,有个被烧过的信封?”
“是有,上面有收信人地址,寄信人那块没写。”
“寄给谁的?”
“江城开县,是齐妙老家吧?”
大黑猛点头,问:“信呢?”
“没信,就一个皮。”钱大爷说。
“那皮呢?”大黑又问。
“卖了啊,夹纸箱里卖了。”
“卖哪去了?能找回来吗?”
“那哪找去?都多少天了,书我倒是能给你找回来。不过,不是大爷说,一个空信皮有那么重要吗?你们又不是查不到她老家在哪,至于和个没寄出去的破信封过不去吗?”
钱大爷逻辑还挺清晰,不亏是靠收破烂挣房的人。
大黑无奈地说:“不是我想过不去,找得到瓤子谁跟皮过不去啊?”
信封是皮,瓤子自然就是信。钱大爷听了大黑诉苦,眉头一紧,若有所思。被宋清商看到,当即提问:“您知道信在哪?”
钱大爷摇摇头,随之又点头,最后为难地说:“老实告诉你们吧,我收齐妙那些东西,左不过就是些旧衣服锅碗瓢盆,卖不了几个钱,还担着良心不安,不值当对吧?”
宋清商看着他,不说话。
倒是大黑点头给些反应,所以钱大爷就着重看着他说:“其实呢,我是知道她有些书,又一沓一沓地写东西,我是冲着那些书本纸张去的。要不然那孩子那么可怜,再挣不着钱,我何苦呢我?”
大黑问:“您怎么知道她有书,还写东西?”
钱大爷嘿嘿一笑,说:“你忘了我干什么的了?收破烂捡破烂嘛,就你们年轻人平常买那些快递,多少纸箱子!嘿,我跟你讲,这些东西是最卖钱的!”
说到本行,钱大爷脸上也有光。
大黑猛点头竖大拇指,夸他行行出状元。钱大爷说齐妙的快递不多,一般有就是些书啊纸啊,而且他亲眼看到过齐妙扔这些东西,只不过又给要走了。
“等等,”宋清商打断他,“您说她扔这些东西,是书还是纸?”
“那我不知道,反正有这么一大箱。”钱大爷比划着,“就在垃圾站旁边。我看她抱着还挺沉的,就说你直接给我吧。她一开始给我了,但没等回头又给要回去了。反正就我接过来那一下,挺实在的,但应该不全是书,分量不够。”
钱大爷描述得很细致,边回忆边说,显然印象深刻。
“箱子封着口的吗?”宋清商问。
“嗯。”钱大爷点头,“透明胶带封好的,上面还写了字,当时我是这样过来接的,”他再次出手比划,“字是倒着的,嘶,好像就是江城开县!”
“您确定?”
“这……”钱大爷为难道,“我倒着看的,能有个八分吧。”
“八分确定,”大黑对宋清商说,“那看来就没错了。”
他边分析边说:“一整箱的东西,挺实在的,不是书,那八成就是那一千封信了。不过你说她有可能全都写完,一起寄出去吗?那还写信封干嘛?
“不过也是,信封都烧了,没派上用场。那信就没烧吗?
“而且真可能一千封统一寄吗?这可不光是毅力的事,还得有耐心啊。一千封,一天一封也得三年,她能忍住三年的信一起寄、三年的话一块说?不大可能吧?也没听她爸妈提啊,是不是已经烧了?”
听着大黑不断反复的分析,宋清商也开始琢磨这件事的原貌。
首先,被烧坏的是信封。信封不是信,烧信封也不代表要烧信,否则也不会要扔又抱回去。而且信封并没全烧掉,再加上里面没有烧残的信,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些信是被寄出去了。
其次,关于为什么统一寄出。
虽然信这种东西,按理来说,写了发出去、给对方看到才有意义。否则就不能叫信,而只是自娱自乐的东西,或者日记。但对齐妙而言,她写信的意义并不全在给父母看。按吴医生的说法,抑郁症病人写下文字,很大一部分是在梳理治疗。
所以从这个角度,写这些文字本身对齐妙的意义,已经比作为信的还大。
另一方面,以齐妙和父母的关系,以及她对自己父母的了解,这些信真一封封发出去,父母也未必会认真看。即便看了,多半在最开始的一两封就会有不好的反馈。而如果那样,反而很难坚持到一千封。
所以想必齐妙是预见到这点,或者已经真实经历过这最初的一两封,所以后面的才没再发。但没停下写。而直到全部写完,彻底绝望,才决定统一发出。
这一千封信,和写这一千封信的时间,都是齐妙给父母的机会;也是给她自己的机会,等父母来说爱她的机会。可以齐妙父母的表现来看,显然他们没给齐妙她想要的。
一千个机会,被他们白白浪费掉了。
孩子之爱父母,是愿意给他们一千个机会的。
可齐妙的亲生父母,连亡女的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任她的尸骨在冰冷的太平间继续绝望。天底下为什么有这样的父母?难不成他们是在那一千封信的最后一封里,看到了齐妙要和他们断绝关系的话,所以才不来的吗?那么戒指……
想到戒指,宋清商再次向钱大爷提问:“您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问什么时候,是为了和崔日的话比对,看那一千封信完成,是在戒指之前还是之后。如果是之后,很可能戒指就会被齐妙写进信里。只有确定了这一点,她才更有理由要求齐妙的父母配合调查——如果可能的话,甚至是强制配合。不为别的,他们配。
而崔日提到遇见齐妙戴戒指的时间,她记得,是春天。
而后只见钱大爷想了想,肯定地说:“春天吧,清明节前后,我记得梧桐花开得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