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四月份的第三次早朝，朝堂上炸开了锅。
皇上批红了工部递交的票拟，此事昨日就在朝臣之中传开。此次工部所要数目之大，超乎想象，掏空国库，要在南北二十一州，大兴善堂！
大臣群情激奋，大为不解。不过还是没有敢于当面质问皇帝的臣子，大臣们纷纷将矛头对准了被此事裹挟的新任内阁辅臣苏绰，当然现在还任职户部侍郎。
苏绰与大臣对峙，群臣所讨论的大多还是钱粮一事，当下正值太平盛世，只是此次善堂规模极大，并不同以往的每一县设立一所善堂，少则百十人多则一二百。
以往元昭新政，铁了心支持元昭皇帝的老臣，此时也是不明就里，不好表态。之前的举贤令虽然耗费银两众多，却是实打实的有益于国，各地政务以及边军军备都因此改善，受益良多。善堂也是在那时为了封住地方官吏的悠悠众口而设立。
以往的善堂只收容举贤文生武生的老幼家属，还有一些遭了难被人遗弃的幼儿孩童，这被人弃养的幼儿孩童自然是少数，一县之地往往不过数十，百余便是极限。
至于混杂在举贤文生武生中各地氏族门阀子弟，刚开始也还能听从师命：给朝廷元昭新政使绊子；但是到了后来，自己换了一处新地方，又在朝廷门下供职，多数还有朝廷分配的住所，原本浓厚的师生情谊，随着时间久远逐渐淡泊，众位贤人纷纷将自己的老幼亲从接回自己的住处。善堂就装摸做样的伫立到今日，也是为了防止世家大族旧策复用。
善堂也只是初期收容的人多了些，最多时可达到千百人，之后只收容些幼小儿童，其他闲人懒汉一概不收，也就剩百十人了。每个县总共也就也就三四万户人家，家家户户有田地，地方官府对善堂也没有那么多的负担。
户部尚书看着苏绰与百官争辩，自己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
自古与民争利的君王，都没有落得什么好处。眼下的新政虽然不与民争利，但是朝廷与地方官吏争利，这也容易使得好多官吏离心离德。
以往善堂规模小，所用银两都是各地库府中支取，虽然各地官吏也有心中不快，但数目并不大，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今日之后，就算朝廷发布诏令，暂时不需要动用地方库府的钱粮。
但是只要不肖一年时间，朝廷必然会颁布其他诏令为借口，征用各地库房的存银。各地官吏除了死板的俸禄，以往库府充裕，年终也会分发给官吏些许补贴，还有一些不上台面的收入，怕是都要没有了，就怕清官逼急了也会爱钱三分。
苏绰显然是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情景，早在上朝之前将账目过了一遍又一遍，在与群臣对峙之中，将各地兴建善堂所需要的银两和供给善民所需要的钱粮已经做好了假账。此时在朝堂之上报备出来说的有理有据。而且还从之前的票拟中节省下来了百分之七八。
说到最后只听得一句：“我大虞朝廷，库府充裕，有些钱粮，应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诸位同僚怎么能让朝廷只管自己的富足，不管流民百姓饥饱，枉顾江山社稷呢！”
这帽子扣下来，顿时群臣垭口，大殿落针可闻。
安静了好一会，好些老学士出声复合，赞叹了一声：“苏学士真是忧国忧民，胸怀天下的贤臣啊！”
与苏绰辩论的几位大臣，心中隐隐觉得有些许不对，但是此刻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挥了挥衣袖，心里想着，这厮肯定做足了准备，待我几日后查阅账册典籍，再与他来争辩！
还有好些隔岸观火的朝臣，此刻也不清楚是非缘由。有几个聪明的，心里想着：是不是有了皇帝的授意，皇帝贪图享乐修建行宫？还是工部偷偷修建了军队的卫所，只是以善堂的名义支取国库中的银两？若是如此，那自己便一句话也不能多说，既不能反对此事，忤逆了元昭皇帝，也不能附和此事，让皇帝与内阁阁老发现自己已经识破了其中关隘。
自古以来，自作聪明者不计其数，这太庆殿上尤其多。
早朝议事到此便结束，散朝。
紫薇内城，宣德楼。
太子前些年被元昭皇帝下令亲征。初时太子还有些推脱，避嫌一般，不问政事，元昭皇帝再三督促，太子也知得开始过问政事，只不过也只敢在太庆殿旁的宣德楼，与群臣商议事宜，极少会在太子府商议。
当然除了父皇给他推举的那名账房先生第五诗南，他能与太子在府中商议大小事宜。第五诗南位列内阁辅臣，今日也在这宣德殿。
内阁辅臣虽有五名，但时常露面处理事务的也就是内阁首辅杨素杨太师。第五诗南总是在太子府，暗处处理一些大小事宜，加上前日刚入阁的苏绰。五未内阁辅臣来了三位，还有兵部工部两位尚书共五人与太子在宣德殿中商议国事。
大殿内摆了六张座椅，众人都不敢落座，毕竟太子还未坐下。
太子也在等待年老的杨太师落座，毕竟太师见了元昭皇帝也只需拱手行礼而已。太子还不忘伸手虚浮了一下太师手臂。杨太师略微低了低头好像在聊表歉意，暗中一对精光内敛的眸子悄悄打量这太子深邃的双瞳。太师掩饰的极好，众人都未发现。
众人落坐大殿内，再次陷入了寂静，众人都知道，此次议政必然事关善堂，只是谁也不好开口。
可笑的是众人都知善堂因何而起，却又装作不知道。
终于是兵部侍郎赵充国率先开口：近日北黎边境，总有骑兵骚扰，我军中守卫与其在旷野作战，死伤数百人之多，今年边境扰民的北黎骑兵，远比去年多些。更有些是夜间前来，可能将谍子送到了我大虞国境内，幽州并州拢州三州，除边防军外，三州内卫所并不算多，不知可以增设一二，也在并州拢州边境多设立些哨卡，防止这些谍子入境。
太子沉吟了一会儿，直截了当的问道：“苏侍郎，以你之见，在北方三州修建善堂之时，可否一同修建几所卫所，供边军使用？”
兵部尚书补充到：“若是朝廷善堂供养的男丁，长大成年以后是否可以将其送往军中一些？若是能够如此，兵部的开支，便能不再扩大。”
苏绰答道：“太子，赵将军，此事，陛下对我嘱咐过，善堂中所养，不论是男丁还是女丁，都要登记在册，没有陛下或者钦天监的印绶，一个人都不得外放，善堂中人兵役徭役均免，恐怕善堂中男丁是无法从军的。”
赵将军叹息着说道：“这哪里还是善堂……”
四人顿时很是紧张，太子赶紧做了一个慎言的手势，示意赵将军不要再说下去了。
兵部尚书赵充国，是位战功卓越的年轻将军。
近些年天下太平，并没有大的战事发生，只是边境冲突一直不断，小则数十人斥候混战，大泽数百上千人荒野鏖战，时有发生，但两国从来不会大肆宣扬。大虞和大黎之间的榷场也将近十年没有开过了。
赵将军之前镇守北方十余年，如今也才三十多岁，大小争斗让北黎吃了不少的亏，赵将军虽然是关陇赵家所出，刚到军中就已经是副百户的阶位，但是能够做到这兵部尚书，是自己一步一步打下来的，从截杀斥候谍子，到上千人旷野冲杀，赵充国杀得北黎一方咬牙切齿。自从将军调到洛阳担任兵部尚书以后，北方边境骑兵骚扰愈发严重。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太子举棋不定时，瞧见了第五诗南点了点头，于是便答应下来：“赵将军，我必然想方设法，不管如何都要拨些钱款下来用于边境军备！”
赵将军松了口气，只是心中叹息了一声，自己明白，能争取到的也不会有多少，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益处。
文德殿
太子正向元昭皇帝禀报，兵部尚书的增设卫所哨卡的奏疏。
李景元和颜悦色的问道：“泽儿，苏绰关于边关增设卫所哨卡之事是如何说的？”
太子如实答道：“父皇，苏侍郎所说，北方边境防备其实已经甚为严密，这些年与北黎的大小冲突，我方胜多败少，双方也都曾干过互相遣送间谍的勾当。也是正面防线无法突破不得不如此，倒不如在陇州和肃州多增设些卫所和绍卡，防备西北的梁国和北黎串通一气。”
元昭皇帝来了兴致，嘴角察觉不到的微微上扬了一下：“梁国地处西北，仅有两州之地，土地也略为贫瘠，一直对我朝称臣，怎么要在此加固防备？”
“回父皇，苏绰说，我大虞北境与西北皆有天险，北境天线远胜西北，且驻军是西北边境两倍有余，历代先皇都苦心经营北境边军，这西北防线相较之下就略微忽视了些。六十年前，百越暴民叛乱，先帝重视百越之地，八年前北黎数十只骑兵试图越境，虽然只有几只骑兵越过边境，未造成乱局，但是朝廷这些年着重加固幽州防线，几十年间咱们大虞都忽视了对西北防线修缮，维护，此时依旧固若金汤，但若是再放任不管几十年，就难免要出漏洞了。”
元昭皇帝有些欣慰，说到：“嗯，泽儿，这苏绰是个可用之才，你要多与他亲近。”话锋一转，又说道：“太师是如何说的？”
太子回到：“儿臣以为太师所说，也有些道理。太师说，梁国虽仅仅占据西北二州，土地贫瘠，良田稀少，不如我大虞，牧草不肥不如北黎，似乎小国寡民，不足一虑。
只是我多次前往过梁国二州，对那风土人情，略微了解，此地虽然粮食并不富足，二州户籍也就有我大虞一州之民多些。
牧草不肥，寻常百姓家中蓄养牛马远不如北黎。
但梁国虽然户籍少些，可远比北黎部落百姓密集，牛马少些，每户男丁也皆有马匹，更有一人双马三马者不在少数。
西北二州久居四战之地，民风剽悍，百姓上马为军，下马为民，看似国小民寡，实则关乎甚大，足以改变南北二朝局势。不得不防。
元昭皇帝略微皱了皱眉头对太子说道：“太师所说所言是不假，但似乎夸大了些，梁国本就是我大虞藩属，言过其实了，你府上那位账房先生又是如何说的？”
太子回道：“父皇，第五先生主张在北方增设些哨卡，不增加卫所，在西北方增加些卫所，不增加哨卡。反倒是说要在南方百越之地多布置些防备措施。”
元昭皇帝立时龙颜大悦：“嗯，泽儿，有理！从户部余钱拨款五成与两越，三成予拢州肃州，增设卫所，二成用作拢州并州幽州增设哨卡。”
太子低头称是，心中想着，户部余钱是善堂预支中节省下来的，也只有善堂开支的一成左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