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回了姐姐的工业区,姐姐的工厂是内部招工,是一个制作表带的厂,就是那种金属表带,员工福利相对来说远超蚂蚁前面进过的厂,不忙的时候还有礼拜天,赶货加班也很人性化,每晚三个小时,到晚上十点准时下班,听姐姐说是托人介绍并给了两百元的介绍费才得以进了本厂最差的部门冲压部,本部门有三个工种:冲压、油压和QC,冲压的是高危工种,如果操作时机器突然失灵,会把伸进机器内部取零件的手指压断,油压的相对安全,有台精密仪器控制,制作的是软面表带,压力较少,安全系数相对要高,QC就是质检,简单的来说就是看产品有没有压好,都是计件工种,多劳多得。蚂蚁进去时只有冲压是缺人的,十分钟就上手了,非常简单,模型是模具师傅调试好的,订单产品是组长领来的,操作工只负责把产品放进机器,冲压,取出,再重复直到这批料做完。
住还是住姐姐的宿舍,和她一起挤一米二的小床。一个宿舍共八个床位,铁架床,上下铺,住了人都用床帘把自己的小床密封起来,床帘一拉自成一小世界。南方一年有八个月是夏天,宿舍顶只有一台风扇,蚂蚁初去时理解不了为什么还要用床帘把那点仅有的风挡在床外,不闷热吗?直到有一天对面床的女孩子她男朋友晚上来串门,深夜还不离开,然后直接拉上床帘睡下了,同宿舍的其他人全然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蚂蚁明白了。
过了几天,姐姐买了些水果什么的,带着蚂蚁去工棚看望小姨,小姨是蚂蚁的一个远房表亲,今年十八岁,比蚂蚁还要小两岁,初中毕业就来这打工了,年轻漂亮,是这厂里的四大美女之一。看完出来,蚂蚁没看出小姨得的是什么病,嘻嘻哈哈的,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姐姐才和蚂蚁说,小姨是打胎休息几天,并说这是打的第二个了,蚂蚁听完,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号。
真是在挥霍青春啊!
豆荚最近约蚂蚁越发的勤了,只要蚂蚁不加班,晚上他就约蚂蚁去厂里的KTV唱歌,他的歌唱的还可以,或者就约蚂蚁去外面老乡的出租房打牌,但蚂蚁不喜欢那样的环境,太吵太嘈杂,往往是豆荚的歌唱一半,牌玩几圈,蚂蚁转身就跑了,然后豆荚就追。次数多了,也就无趣了。再说豆荚一直也没有工作,据说是靠他妹妹打工接济着,蚂蚁越发的不喜,再加上来这工业区越久就越了解他们的生活方式,一段又一段的恋情分分又合合,女生宿舍的男人混住,工棚小姨的打胎,以及另一个四大美女沦为工厂老板的情妇,及一些有点姿色的年轻的打工妹成了小三小四等等,让蚂蚁在渐渐认知麻木中产生了一种抗拒心理,她不想要这样的爱情,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但家庭条件迫使蚂蚁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生活,但爱情,蚂蚁是可以拒绝的,所以,她远离了豆荚,不去碰感情这种事,这段感情算是无疾而终吧。
偶尔,她也会想起JF,在她生日的前几天去买张生日贺卡,写上祝福语,然后找本书夹起来当书签,翻书的时候就看看,想想,再望一望天。
仅此而已。
这一天,风和日丽的,蚂蚁象往常一样上班,旁边的女孩子心情也不错,和蚂蚁互相问了好,并说等发工资相约一起去H城里买来毛线学织毛衣,并说第一件给谁谁谁织,然后,认真上班干活。
忙活了还不到半个小时,突然一声惨叫,蚂蚁转头一看,吓蒙了。
旁边的那个女孩子,刚刚讨论要一起编织毛衣的那个女孩子,正双手紧握,而淋沥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滴落到地上。蚂蚁静止在原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懂要怎么做,只是眼睁睁地盯着她紧握着的双手及那双手中如泉涌出的鲜血,及到那女孩晕倒在地上,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喊一声:“快来人了,有人受伤了!”
这时间其实是很短的一瞬间,但蚂蚁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事后回想起来都会屏住呼吸,记忆里只有那满目的鲜血。
模具师傅,旁边工位的工友,车间经理等等,在刚刚那声惨叫声后就已纷纷赶来,蚂蚁的大喊声一落,最先到的模具师傅已扶起了受伤女孩,他一把脱下了身上的T恤,紧紧地绑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就大喊着叫人去打120,这时经理也到了,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中,才得知这女孩是被压断了中指和食指,然后一遍混乱,找手指的,说是还能接上去的,打电话的叫120的,催促着快一点来,会一点医疗知识的在做着急救,还有一边围观的工友在出着各种主意……
而蚂蚁一直处在失魂落魄的状态之中。她一时间,失聪失明,耳中脑中只有周围的噪杂声。
直到女孩被120接走,都没恢复过来。
后来,蚂蚁再也没见到过那个女孩。
听说她住了一段时间的院,身体恢复了,但是断了的手指没能接上去,说是时间太长了,据说工厂赔了五千块钱给她做为补偿,她就被接回了老家,还有的工友在讨论那五千块,说那可是一笔巨额赔偿,现在她们一个月在工厂效益好的时候,天天晚上加班,和加班费一起,每个月才两百一二的工资,五千相当于两年的工资了,甚至她们还讨论了怎么花那五千块钱。
但蚂蚁只想到,那女孩没有了两根手指,是没法织毛衣的了。
在金钱和物质面前,劳力和身体是多么的廉价,而之前在书本上所学习到的高尚的爱情,在这里,也变成了空虚寂寞的调味品。蚂蚁不敢苟同,更不愿意随波逐流。她觉得,她应该需要做些什么,但是她又没有头绪。
很烦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