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汀寒自由后,程尹又开始了宅女生活,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一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程尹就被关若飞火急火燎地叫了起来,她飞快地起床洗漱,然后匆匆忙忙地收拾了几件衣服,跟着沈琰和关若飞搭上了驶向机场的车。
一路上沈琰眉头紧锁,沉默不语,关若飞亦是愁容满布,时不时回头瞟向沈琰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心疼和担忧。坐在后排的程尹也被车里凝重的气氛感染,紧抿嘴唇,盯着车窗外急速向后的景物发呆。
所有的异常源自于半夜时沈琰接到的一个电话,是他的妹妹沈珩打来的,内容很简单:老爷子病危。
沈琰连夜订了回C市的机票,电话里妹妹低沉的一句“记得把他也带回来”让沈琰原本就不安的心变得更加紧张。连关若飞的身份都不再计较,这只能说明老爷子的情况不乐观。沈琰不放心程尹一个人留在D市,于是干脆一并带走。
说起沈家的老爷子沈川泽,也算是叱咤商界的风云人物,为人虽独断专横,却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带领着沈氏集团成为了C市经济的领头羊。当年沈琰不顾世俗的眼光毅然决然和关若飞在一起,沈老爷子气得想要掐死他,不仅停了他的经济来源,还狠下心来全面打压他的发展。饶是沈琰专业第一的成绩,临毕业之际却愣是在省内找不到一家医院敢录用他。
为了保护沈琰拿手术刀的双手,关若飞直接断了沈琰想要外出打工的念头,严格禁止他从事医疗以外的活动,二人的生活仅靠关若飞做助教的微薄收入勉强维持,关若飞在课余时间还要做家教以补贴家用,两个人总算是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问题。也正因如此,沈川泽的高压政策失效,于是他将矛头直指关若飞,平日里无论在学校还是家教机构,都雇人暗中刁难他,想让他知难而退。繁重的课业加上持续的劳累让关若飞的身体每况愈下,经沈琰悉心照料保养多年的身体也逐渐透支,他许久都未发作的心脏病渐渐有了死灰复燃之相。可是关若飞一心想要节省开支,便隐瞒了病情,背着沈琰偷偷服药缓解不适。
原本沈川泽顾及沈琰不忍心真的伤害关若飞,却不想他手下人办事出了纰漏,一次意外导致关若飞心脏病发作被送进了医院,连续几张病危通知单让沈琰几近崩溃,在完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不惜以自残的方式与沈家断绝了关系。关若飞的病需要钱,但是沈琰死也不肯向家里低头,好在尹清霜及时将这笔钱送来,总算解决了沈琰的燃眉之急。
关若飞毕业后,沈琰带着他离开了C市,回到了关若飞的老家D市。经过多年的奋斗,二人终于在这里扎了根,不仅发展了各自的事业,也一起建立了温馨的家庭。若不是这次老爷子病危,沈瑜催促他回去,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回到自己的故乡。
一行人出了机场,一辆商务车已停在路边等候多时。
“琰少爷,您回来了,”一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站在车边,强按下内心的激动喜悦,恭敬地点头致意,“珩小姐在家等您呢。”
“沈星,直接去疗养院吧。”沈琰叮嘱道。
沈星是沈家管家沈辉的儿子,沈辉年龄大了,便将许多跑腿的事情交由沈星去办。
“琰少爷,您不先回家换身衣服吗?”
“老爷子危在旦夕,我哪里顾得上换衣服?”沈琰微有愠意。
“老爷子没事了啊。”沈星看着沈琰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
“你说什么?”沈琰不可思议地问道。
“老爷子的病虽来得凶险,经过医生的一番救治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需要住院继续观察一段时间。”沈星如实回答。
这下不仅沈琰,就连关若飞的脸上也现出值得玩味的表情,沈珩不惜用老爷子的生命安危骗沈琰回家,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去疗养院看看”沈琰嘱咐沈星直接开车。
“若飞,等一下我进去就好,你留在车里陪小姑娘。”沈琰看了一眼从上车起就一直在打盹的程尹,轻声说道。程尹不能进医院,这是沈琰从未忘却的事情。
“知道了,你去吧,等一下我带她去吃点东西。”关若飞立刻会意。
沈琰到疗养院的时候老爷子已经醒了,只是大病初愈,气色很差,整个人苍老了许多。沈琰离家多年,再加上和关若飞一直过得安稳,内心的仇恨早已放下了。多年未见的父子俩再次相见,老爷子激动得涕泪横流,沈琰也忍不住掉了眼泪。这一哭,也就化解了父子多年来的嫌隙与隔阂,其实当妹妹知会他带关若飞回家的时候,沈琰就知道父亲已经接纳了他们。
沈川泽平息情绪后发现沈琰孤身而来,不禁疑惑,“琰儿,怎么没见若飞?我不是让你把他也带回来吗?”
“爸,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小姑娘,她叫程尹,是我好友的女儿。这孩子身体不大好,她父母出国前将她托付给我照顾。若飞此刻陪她吃早饭去了,待我将这孩子安顿下来,再带若飞来看你。”
“无妨无妨,反正早晚会见的,过几天等我出院了好好招待一下我们家的小客人。”沈川泽会心一笑。
“爸,你好好在这养着,别总想着出院。”
父子二人寒暄了许久,沈川泽惦记儿子刚下飞机旅途劳累,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呆下去,嘱咐沈星送沈琰回家休息。
商务车朝着市区开去,程尹倚靠着车门观赏路边的街景,C市相较D市显得更加繁华富庶,一路上尽是高耸入云的商业楼。车很快开进一片别致的花园,在位于花园中心的一栋欧式建筑风格的别墅前停了下来。这华丽的三层别墅连同偌大的花园,便是沈琰近二十年未曾回来过的家了。
一进门便是一个简约但不失贵气的客厅,各式家具皆是优雅大气的款式,透露出主人不俗的品味。客厅一侧是落地窗,采光极好,透过窗户向远处眺望,花园里的美景尽收眼底。客厅西南角是通往二楼的楼梯,看似古朴的栏杆实际上雕花精致奢华。
“小姐,琰少爷回来了。”沈星向着二楼方向招呼了一声。
“哥,你终于回来了!”立刻就有一悦耳女声回应,紧接着楼梯上传来声响,一身材匀称的中年美妇沿台阶款款走下来,她眼角虽有些细小的皱纹,但整体看上去神采奕奕,气色尚好。
这便是沈琰的妹妹沈珩。
“若飞哥,这次一定要在家多住几天,”沈珩言笑晏晏,见到程尹时目光有些微的停顿,“这位是?”
“程尹,你怎么在这!”熟悉的男声自楼梯处传来,程尹抬头望去,却见楚越身着家居服站在楼梯上,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当下程尹也是大惊失色,“楚越,怎么你……”
……
“原来沈叔叔竟然是你的舅舅。”程尹坐在梧桐树下的秋千上,一前一后地荡着,“真是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我舅舅人就在D市,更没想到你所谓的叔叔竟然是我舅舅。我们居然能在这里相遇,你说这是不是缘分?”楚越站在程尹身边,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
在接到母亲的来电后,楚越本不想回来,可一想到他承诺爷爷的话,还是强迫自己暂时放下了内心的怨怼。原本这趟回家对他而言就是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可此刻有了程尹相伴,他倒是觉得这冰冷的沈宅多了一丝温暖。
“你外公怎么样了?”
“你说沈川泽啊,听说是没事了,但是老年病很难康复,他只能好好保养以求病情不再加重。”
“抱歉,我没办法到医院去看望他。”
“不要紧,看不看有什么关系,反正他身边有一大堆人伺候着,也不缺我们两个。”
“你没有去医院看过他吗?”
“我没兴趣,要不是沈珩说念在母子一场的份上求我回来看看她老爹,我才不屑回来呢。”
“我还以为你已经原谅你妈妈了呢。”程尹有些遗憾地看着楚越,那天沈瑜大闹酒吧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她不是我妈妈!”楚越脸色瞬间凝固,眼神里满是鄙夷,“你知道吗?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外孙,而是一个有着沈家血脉的继承人。”
“什么意思?”
“沈川泽这一病,定是让他产生了危机感,他必须在自己归西前好好筹划,好将沈家的事业安排给自己人。若不是我舅舅的缘故,他们沈家根本不会想起我。沈珩一个女人不足以震慑上下,能指望的只有我这个有沈家一半血统的外孙。你大概不知道,沈珩还有一个大伯和两个堂哥,他们可都盯着沈家的产业呢。”
“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程尹不禁感叹,“于浩没陪你过来?”
“他旅行去了,我本来在阿寒店里帮忙帮得好好的,也是临时被沈珩通知过来的,她承诺过会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倒要看看这女人该如何解释14年来对自己亲生儿子的不管不顾!”一提起沈珩,楚越的话里就充满了尖酸刻薄,仿佛不说些狠话就无法平息他积压数年的愤怒。
“那个女人……从来都没有管过你吗?”程尹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越点点头,“我从小就在各个地方寄宿,几乎对她没什么印象,开始是幼儿园,接着是小学,直到阿浩的父母接纳了我,带我回家,我才停止了寄宿生活。”
程尹不由得好奇,“那怎么从来没见你放假回家呢?”
楚越的眼神有了片刻的闪烁,“在我们高一的那个暑假,于爸和于妈带着我们出去旅行,在山区遇到了落石,他们去世了。”
程尹的秋千突然停止了摆荡,她从秋千上下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楚越的肩膀。楚越看着她难过的眼神,感动之余故作轻松道:“你还真是不大会安慰人啊。”
程尹愣了一下,缓缓将手放下,眼帘低垂,“对不……”话未说完,她整个人就被楚越紧紧地搂在怀里。程尹能够感受到身边这个男孩身上的落寞和哀伤,所以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他环抱着自己,仿佛这一瞬间她就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避风港。
良久,楚越放开程尹,后退一步,“谢谢。”
程尹笑了笑,“客气。”
楚越仔细打量着程尹的反应,并没有在她脸上找到半点羞怯之色,反而是一如既往的坦坦荡荡。一时间,他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