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小豆客栈里飞出一只蝴蝶，斑斓彩翅似是能感应到夜的颜色，被黑暗浸染，悄无声息地融为一体。不用说，是杨寒蝶变的百幻蝶了。
蝶变天赋虽好，也不是万能，其实是种脆弱的拟形态，比之高明些的换形易容，起码稳定性方面要差很多。上回见到自家未婚妻子的春光，道心一个荡漾，立刻跌回原形。若是碰到齐休的【破幻之眼】，分分钟被克。
不过他拟的是自家本命物，自然惟妙惟肖，反倒最不惧神识探察，若不识跟脚，也很难被识破。既然是法术就要消耗法力，以他如今修为，全力施展可以变形小半天时间。
这只是杨寒的估计，毕竟他也没那种测试自己天赋法术的极限的意识。上回在蛮牛荒原避险，是他施展蝶变最长的一回，也不过个把时辰。
和很多人一样，杨寒对于天赋法术拿来就用，丝毫没有想过挖掘潜力。这在乐果眼中就是暴殄天物了，在他看来，杨寒的本命天赋就像未经打磨的璞玉，稍微改进，或与其它秘术结合，不难悟出一两手厉害神通。
不得不说，若论纯战力，乐果远不如齐妆；可若论眼界见识，齐妆真没法和他比。
此次南下之前，杨寒在乐果指导下是做了一番功课的。乐果传了他两种法术，都能与自身天赋结合，只是时日太短，来不及精研，粗粗掌握而已。
窦老鼠道破【洗骨活气草】骗局，杨寒心中懊恼，自己好歹也是一派掌门，竟吃这么个哑巴亏，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至于那个麻衣社，他倒不怎么畏惧，虽说那个狩猎团的首领是位金丹，可那又怎样？不过一群散修，乌合之众罢了。
蝶身穿街过巷，听了几户墙根，却一无所获。毕竟修士住处大多有隔绝神识探察的阵法禁制，大晚上的，哪里能找到人？杨寒也是气不过，出来碰碰运气罢了。
心中苦笑，“怎又毛躁了？”正欲回去，心中却一动，抬眼望向远方，好嘛，星星点点，无数亮光流星雨般朝坊市这边飞来。
不用猜，必是狩猎团的散修赶集来了，只是，这阵仗太大了些吧？
杨寒久历战阵，一望便知，来人怕不下两千！
对这等大规模修士队伍，放神识探察是极不理智的。杨寒略一思量，往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飞去，轻轻落在房檐。
没想到这边更热闹，天井、勾栏冒出好多花枝招展的女子，有些交头接耳，有些拿着手中帕子向远方修士队伍招摇。不过是些凡人女子，庸脂俗粉，各种混杂的香味飘过来，险些将杨寒熏个跟头。
“原来是家妓馆！”
眨眼功夫，修士大军降临墟市上空。各种飞行灵兽，五花八门的飞行法器在墟市外落下，又潮水般涌了进来。一阵嘈杂过后，这些人化整为零，散落勾栏酒肆、客栈庭院之间，还有许多已经在街上找块空地，支起摊子。
杨寒见不少人进了自己藏身的酒楼，老远和楼上的姑娘打着招呼，杨寒没兴趣留下来看盘肠大战，正要走，眼珠子一转，却又停下。
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人，是那天买【洗骨活气草】时和自己标价的筑基初期。
“好你个托儿！可让我逮着你了。”
杨寒尾随其后，见那伙人有十几个，修为竟都是筑基，簇拥一人往楼上走，那个首领模样的人修为已是金丹中期。
在火鸦坊这些日子，杨寒对狩猎团之事有所耳闻，像这种有金丹修士的狩猎团就算是大团，这一带有十几个，人数都是至少百人的。
给卖假灵草的做托的筑基看起来身份不怎么高，只是吊在队伍末尾，不怎么被看重的光景。
有知客跟在那金丹身边说些什么，像是相熟的。见那伙人进了大堂，里头灯火通明，杨寒不敢跟进去，只贴着廊檐下的大梁飞行，远远观望。
原来是进了包房吃酒，又打外面进去十几个妓女。杨寒略觉失望，正做没理会处，却看到知客领着头领金丹从堂里出来。
两人绕到酒楼后面，穿过一道月亮门。杨寒尾随而至，才发现后院别有洞天，却比前院大了许多倍，有不下百座草堂别院。翠竹掩映，穷木荒深，许多打着灯笼的丫鬟仆役周旋期间，俱都轻手轻脚，几乎听不到响动。
“原来大主顾都藏在这里。”
大宗交易都是在台下进行的，这种大狩猎团都有固定买主，这没什么新鲜的。见那金丹进了间草堂，杨寒不敢再跟，在院外一棵树上落下。
有心进去看看，可这里住的多半是金丹修士，若暴露行藏，他没把握逃脱；就这么走吧，消息都没探到，又不太甘心。
等了半个时辰，正暗暗踌躇，院门开了，是那狩猎团金丹告辞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送客的斗篷男子，帽檐低垂，不辨面目。
“咦，怎么隐隐有些熟悉？”
杨寒对乐果的传音还没做出反应，就感到一股危险感。
“嗖，嗖！”
几声脆响，见有法器向自己飞来，杨寒大惊，正想施展蝶闪躲避，却听到乐果道：
“别动，不是冲你来的！”
心中一个激灵，杨寒见旁边大柳树的树枝突然一阵蠕动，竟然变出一个人来。
“我去，好强的变形法术！”
“傻子，那不是法术，幻阵而已！”
这种时候，乐果也没放过奚落杨寒的机会，不过想起自己处境，马上补了一句，“还不如你刚悟到的那招【幻彩迷空】。”
“哼哼！”
杨寒心中冷哼，想起这厮最近对自己帮助很大，终于忍住没有发作。
树中人狼狈现身，却没有就走的意思，反而向前几步。看清楚那人容貌，其实没什么容貌，那人也穿着件大斗篷，把身子全隐藏其中。
“我草！大周书院怎么把这货放出来了？”
杨寒大惊，树中人手中多了条锁链，抖得哗啦啦直响，他却识得此物跟脚，不正是那日在夜林围攻师父齐妆的鬼修用的法宝？
狩猎团金丹见此情状，面色大变。嘴皮微动，和身边斗篷修士传音几句，脸色却越来越差。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朝树中人那边一抱拳，说道：
“此事与在下无干，就此别过！”
说罢，丢脱不管，竟一溜烟地跑了。
剩下两个黑斗篷的人遥遥相对，情况十分诡异。树中人突然收起锁链，“嗬嗬！”
他居然笑了一声，带着鬼修特有的那种变音，不怎么悦耳，却好像无甚敌意。
“师弟，你自甘堕落，为虎作伥，我奉老祖之命前来拿你。跟我回去吧，总比落在质子峰手里强。”
他这句话一出口，险些惊掉杨寒的下巴，不过，乐果的话却更令他吃惊。
“那个也是鬼修，就是那日被质子峰追捕的那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