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太和殿。
朱元璋听完朱棣对案情的叙述后,一直沉默不语,那狭长的眼睛微闭着,良久之后才徐徐的说,“老四,看来那李子玉定然是畏罪自杀了!”
朱棣不服,这完全不可能,因为在将李子玉单独关押之前,他已命人搜遍全身,不可能藏有毒药!他定然是被人毒死的,至少是有人给他递了毒药。
“父皇……”
还没等朱棣说完,朱元璋便挥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并笑着说,“老四,这次你破案有功,朕会好好奖赏你的,先下去吧!”
若就此结案,他心何甘?幕后的主使没有找出来,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更没有办法面对娉婷,最重要的是,这将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于是想再争取一下,“可是,儿臣以为……”
朱元璋突然声色俱厉的打断了他,“老四,下去吧!”
朱棣看着父皇,第一次,他发现此刻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他的父亲,而是大明的皇帝!
于是,他慢慢的退了出去!
当他退出殿外的时候,只见李善长已经跪在了殿外,见到朱棣,李善长惭愧的行了大礼。
只是,朱棣此时最不愿见到的就是他了。所以仅看了他一眼,便扬长而去了!
朱棣走后,李善长便被宣进了殿内。而朱元璋却一直任凭他跪着,不动声色的在那批阅奏章,一刻,两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李善长已经双腿发软,开始颤抖起来,终于,朱元璋伸了一下懒腰,看了一眼殿下跪着的李善长说,“李爱卿,你怎么还跪着呀?”
李善长这才抬起头来,诚惶诚恐的说,“皇上不允,老臣岂敢起来?”
朱元璋用狭长的眼睛瞄了李善长一眼,淡淡的说,“哦?或许是朕过于转注,倒忘了让你起身了。平身吧!”
李善长这才用手撑了一下地,缓缓的站起来。
还不及他站稳,只听朱元璋问,“爱卿今日找朕有何事呀?”
李善长一听,马上又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的说,“老臣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朱元璋拿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口,顺势扫了他一眼,“哦?你有何罪?”
“老臣有管教不严之罪,老臣的侄子自小养在我的膝下,老臣因怜其父母双亡,所以,平时里多了几了几分疼爱,没想到却让他日渐娇纵,才酿成了今日的祸事……”
在他说话时,朱元璋一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知道他定会这样说,便顺势说,“李爱卿呀,家里孩子多,难免有疏于管教的地方,只是,这户部尚书张平那里,你让朕如何交代?魏国公徐达那里又该如何交代?”
李善长一听便,头上已然发汗,即刻匍匐在地,颤抖的说,“任凭皇上处置……”
朱元璋见他这般,假意说,“你看你这是作何?起身吧。”
说着便将他扶了起来,又继续说道,“李子玉是你侄子,从小又是你扶养长大,犯了罪,你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朕不得不罚你,这样吧,贬公爵为伯爵,降丞相为代理丞相,罚俸三年,你可有异议呀?”
李善长听完处置,反而松了了一口气,连忙感恩戴德了一番!
正欲告退,便又听朱元璋说,“李爱卿呀,你本已位极人臣,贵为韩国公,甚至,朕都把长公主都赐给你的长子李祺,朕对你寄予厚望呀!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呀!”
李善长一听,便又跪了下去,汗已经湿透了衣襟,“老臣辜负了皇上的厚爱,老臣有罪……”
“你看你又来了,这罚也罚了,跪了跪了半天,回去吧!”
听见朱元璋说,“回去”两个字时,李善长这才敢起身离去……
一路上跌跌撞撞,朱元璋的最后一句话,这是在告诫他要知足呀,还有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那便是,徐达是与他光着屁股长大的好友,如今也贵为魏国公,而徐娉婷又是他御赐给他最疼爱的儿子的王妃,他这已经是犯上了,如今对他小惩大诫,只不过是自己对他还有用,对大明还有用罢了……
李善长回去后,便换了朝服,带了重礼,亲自向徐达赔礼道歉!
事关娉婷,徐达本非常气愤,但是见李善长亲自为登门道歉,也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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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
朱元璋为了表彰朱棣,特意下了圣旨,不仅赐了许多的金银财帛,还加封了几块肥沃的封地。
只是,朱棣接到圣旨,却没有丝毫的兴奋感,在他心目中,这些固然重要,但是这是用娉婷的人生安全与他的忍气吞声换来的。
虽然不乐意,但是,他还是进宫谢恩了,因为他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已经不仅仅是他的父亲,而是掌握这个世界上最高权利、可以弹指间就能决定他人生死的皇帝!
许多年后,他才感激今日的成长,因为今日的感悟对他日后的人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而且,对大明的未来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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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府。
案情告破,梅氏终于可以开设灵堂受他人祭拜。
徐达与朱棣、娉婷三人,一并来尚书府悼念尚书夫人,看着一旁痛苦不止的梅娘,心里也是倍感痛苦与内疚!
倘若不是因为李子玉要杀娉婷,也不会被尚书夫人撞见,又或许如果不是事关娉婷,尚书夫人眼中未来妹妹继女,或许她不会那么关注这件事,那么她就不会死……
娉婷想至此,便忍不住泪流不止,梅娘见徐达他们到来,出于礼节,自然要过来招待。见娉婷哭的伤心,两人便相拥而泣起来!
梅娘拉着娉婷的手在尚书府的后花园走着,娉婷问梅娘日后有什么打算,梅娘悲切的回答,“现在还能有什么打算,如今姐姐枉死,在这偌大的京城,她已举目无亲,等到姐姐入土为安,便回杭州老家了吧!”
“姐姐……你就不想再为自己打算一下吗?”娉婷急切的追问道。
梅娘一听,却又苦笑了起来,“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怜我父母早些年相继去世了,嫂子嫌弃我是休弃之身,一直对我比较刻薄,唯有姐姐疼爱我,可如今也………”
看着梅娘噙住的泪光,娉婷不禁拉住她的手,“不如你来徐府住?日后徐府就是你的家!”
梅娘一直都能感受到娉婷的心意,只是,婚姻之事自古都是父母做主,哪有女儿为父亲做主的道理。
况且徐达虽然待她友善,但是却从未表露出任何男女之情,再加上,她本就是一个弃妇,又怎么能配得上他堂堂魏国公,大明的统兵大元帅呢?
她苦涩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并没有任何言语……
皇上下召追封梅氏为三品诰命夫人,所以她的葬礼也是极为风光。只是身后的荣光不过是给世人看罢了,她没有子嗣,唯一能留下的便是墓碑上那一行字而已!
生前富贵如何,身后有名又如何,终究都会化为一杯薄土回到那个终究会去的地方!
梅娘看着姐姐的墓碑久久不愿离去,后来,还是娉婷不放心,去寻她,才发现她已在墓碑前晕了过去……
梅娘醒来,已是夜深人静之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打开门却看见门口的灯罩上赫然写着“徐”字,便知道自己身在徐府。
她静静的关上门,两行滚烫的热泪瞬间就淋湿了那精致的脸庞……
次日清晨,娉婷去给梅娘送饭,打开门,却发现床上已铺得整整齐齐,桌上放着一封信,她拿起信,便知情况不好……
来不及打开信,便径直跑到正院,此时,徐达正晨起练武,娉婷便远远呼叫父亲,徐达吓了一大跳,再看娉婷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便知出了大事。
娉婷将书信给了徐达,徐达看完书信,却坐在长廊上垂着头沉思不语。
娉婷看见父亲如此,便知道他心中有所顾虑,娉婷蹲下身来对父亲说,“如果母亲在,她更希望有人能够替她照顾好你,替她照顾好她的孩子们,替她照顾好整个徐家。”
娉婷见徐达依旧犹豫不决,便又继续说道,“她这一走,必然不会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转身要离开。
可是走了几步,见父亲想动又不动的样子,便生气的走回来,拉起徐达的衣袖,从袖筒里扯出在梅家宅院里梅娘遗落的手帕,激动得对徐达说,“爹爹,你若对她无情,为何天天将她的手帕带再身边;你若对她无情,为何在知道尚书夫人去世后悄悄派人保护她;你若对她无情,为何昨日你知她会在墓地晕倒;你若对她无情,为何昨夜偷偷入她房间看她……”
徐达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么大的气性,说得自己竟连半句话都找不出来反驳!
娉婷似乎还不解气,直径叫人备马,硬生生的将徐达推上了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