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吃这一吓,几至魂不附体,良久才缓过神来。他之所以倍受老板娘青睐,往来强盗窝传情递报,便是因他颇有些机智胆识。陡遇怪异之事惊慌失措,也算是人之常情。小二意识清醒之后心绪渐加宁定,明白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根本不存在鬼怪妖灵。细细回味刚刚发生的那刹间,言尤在耳,分明是有高人在旁指点。
想到这里小二霍地长身而起,从新搜遍了院落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停放的骡车车厢内。结果当然是没有任何发现毫无所获,只得悻悻的踱近了平房的蓄存间。是什么人能做到这般神龙不见首尾呢?籍助这家酒楼作掩护,小二也曾经接触过不少江湖武林人物,听说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传奇故事。只是和他们并无密集来往,纯属店家与顾客的泛泛之交。小二一时茫然猜不透谁会搞出这等恶作剧,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来人只是善言提醒,并不怀有什么恶意。
或许是自己心中有鬼作贼心虚罢……就在推开板门的那一刹,小二脑海里灵光一现,莫非是黑虎岗山寨里的强盗头领?
是了,一定是好长时间这条道上没有富贾大商经过,山寨里短了活计,几位大王耐不住清寒暗中派人来查探情况,也只有那些山大王才有这样飘忽来去不落踪影的本领。难怪暗嘱我不要解开绳索,保持原封。
想通此节,小二更觉释然。数年来跟着老板娘替黑虎岗山寨做内应,着实落了不少好处。方自鸣得意哼起小调,转念之间忽感背脊凉嗖嗖的,和暖春日里心底竟泛起一阵寒栗。幸亏自己对内忠实勤恳,对外守口如瓶,倘稍露异心对山寨不利,那些山大王要取自己性命,岂不易如反掌?
约莫一顿茶的功夫,后院平房前面的窗户被咔地推开,一只乳白色的信鸽振翅飞出了窗外。“咦,这是什么鸟?”当白鸽在后院上空盘旋之际,厨房后门外响起了一声清脆而又童稚的话声。出声发问的却是楼上客人当中的少年童子,挨着他的黄衫少女顺着少年童子的手势望去,白鸽恰巧盘过她们头顶,然后咕咕直冲天际云端,渐飞渐远淡出了视线。黄衫少女嗔道:“小呆瓜,这哪里是什么鸟儿,明明是人家畜养传递信笺的鸽子。”
少年童子恍然大悟道:“哦,这就是所谓的信鸽么?我听先生讲解过,只是闻其名而末识真身,想不到在这偏僻山村却能巧遇。”黄衫少女道:“亏你还是诸葛后裔,当年你曾祖武侯爷便在军营里训练过此物,用它往来传递军情……”她们边走边说着话,到了马棚旁的茅厕前,黄衫少女忽然腼腆的转变了语调道:“你……先上吧……”少年童子谦让道:“真真姐你急你先吧,我只是小解……”
原来楼上的旅客席间只有少年童子和黄衫少女不曾沾酒,其余人虽说是在旅途之中,大都习惯了以酒来解渴解乏。就连包着头巾的那名产妇为了能充足乳水喂饱婴儿,也浅浅酌饮了两杯。一般来说喝酒的人要慢慢品味多费些时间,黄衫少女仅用些米饭便闲坐着听夫人们聊些前几日突遭变故的境况。由于她身份有点特殊,很少在众人面前插话。一忽儿内急起来,她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偷偷离席来找少年童子。正好少年童子吃好了饭也有些小急,俩人便并肩下楼问了老板娘茅厕所在一径寻来。
黄衫少女名唤魏真真,之所以说她身份特殊,说穿了她竟是少年童子的童养儿媳。古时候权贵之家纳养童媳之事司空见惯,并不怎么稀奇,都是信奉星相占卜五行之说。比如算定命中缺土,可取名润土了。若然缺水,多取名水生之类,还有如木根火根不胜枚举。也有阴气过盛,男取女名,阳刚不足,女唤男字,相传这样便于养活,更有命贱者唤作猫儿狗儿替代。
少年童子便是此例,他复姓诸葛,父母命名一个“岚”字,念在嘴里显得女性气十足。诸葛岚家学渊源颇为显赫,乃蜀汉丞相诸葛武侯之后,他的祖父诸葛瞻尤其精通医卜星相之道。诸葛岚出生之时,祖父测出他命途多舛犯煞缺阴,唯托庇女荫方可趋吉平安。这才给他取了个近似女孩儿的名字,更早早娶进了一房童养媳祈福避危。
黄衫少女魏真真性格文静,不喜欢凑进人多热闹的场合,如厕后提议不再进店就在后院等候。少年童子诸葛岚乖巧随和,自幼就受魏真真照顾服待,从不违拗。当下两个人便手牵着手同至桂花树下,相拥着跳上骡车前驾背靠背而坐。
魏真真方满十六年已笈竿,少女愫怀渐渐情窦绽放,很亨受和小夫君这般亲密偎倚,画面既甜美又温馨。诸葛岚心智尚嫩未通男女之情,懵懵懂懂之间有些微妙的感觉,就象是弟弟对姐姐的依赖,有种粘人的寄托。这样在外人的眼里看来,小两口竟是恩爱有加,如胶似漆一般。她们没有成年人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却绝对是更为纯洁灵净。
这个时候她们的出现,无疑给受过一场惊吓的店小二又增添了一丝不安。尤其是诸葛岚手指信鸽的一幕落在他眼里,心内不免咯噔狂跳。妙在他听不见诸葛岚和魏真真说了些什么,只道是他们发现了信鸽的秘密。无疑叫做心中有事心中惊,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俩上了骡车,小二如遇大赦般逃离了平房的杂物间。经过后厨跨进大厅,慌张中差点和下楼而来的紫脸大汉撞个满怀。紫脸大汉姓周名公达,也是三国时期追随关公的大将周仓之孙。周公达平常寡言少语但心思细密,终是放心不下停放在后院的车辆行李,辞了少将军及众兄弟先行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