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在阳光下,蜀汉未央宫美仑美奂,犹如梦幻般的宫苑,坞宇纵横,台榭壮丽,景色神秘,具有不可言说的骇人魅力。
刘禅依稀记得,这座宫中,秋季处处有菊花的金色光芒在晨曦与薄暮中闪烁,而与此有着某种关联的,就是童年的他所向往的这里一切新奇的乐趣与欢乐,特别是相连的禁地-皇宫大殿,本身就充满令人激动的魅力。当太阳隐藏之后,未央宫总是会被统摄着宁谧的莫名美妙。记忆中,幼时的自己只要进入到后花园玩耍,恐惧与不安就会烟消云散。人工堆砌的假山上会有一片澄朗明镜的天空。远望,风吹皱宫中后花园的湖面,撩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偶尔,自己还能看到鸟儿迅捷地飞过宫苑的上空,发出微弱尖细的叫声,或许会停留在远处高大的梧桐树巅的枝头栖息、警觉、眺望。可是,现在这些梧桐树似乎变得低矮了,未央宫的范围似乎缩小了。其实,刘禅内心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没有变,而改变的只是,现在,先皇、孔明、子龙都已不在了,自己早已日夜住在皇宫里。刘禅深切地感触到,寻找童年记忆中的图景和片段,有些困难,某些时候已是不可能了,过去的日子,有许多东西今天已经不复存在了。
沙漏的影子,荒芜了城垣,遗忘了烽火,寂寞了岁月,投射到了现在的未央宫。
自己童年曾经认识、堆积着欢乐的地方,如今却已变得不再亲近,甚至会潜藏着危机和敌意。只是在昔日那些零星的、美好的记忆碎片中,这些地方、这些景色、这些片段,还会在脑海中占据着一隅重要的位置。
所有这些欢快的、却导致如今不安与警觉的回忆,已构成刘禅幼年懵懂幸福生活的薄片,镌刻在内心最深处,却充满了遗憾之情,而殿宇、宫苑、林木、池塘、甚至金菊,亦或飞鸟,都会和岁月一样易逝、易变,不再重来。当然在刘禅的内心深处,他很想昔日重来,回到那些欢快的时刻,希望未央宫完全跟自己记忆中的童年景色一模一样。
而自己思绪中的记忆,其实早已经属于遥远的过去,属于已不容他追溯的、静止的、曾经辉煌却也艰难的蜀汉前期时代。如今,蜀汉朝廷正在自己的手中有序运转,虽是踵踵而行,但他已不是当年那个稚气幼童,而是怀揣梦想的一代帝王。自己虽然没有百万军中攻城夺地的豪迈,没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韬略,但自己有着千万大汉子民膜拜的帝胄血统。
现在未央宫的大殿中,苑宇丛中,或许还有先皇当年威武的影子,其灵魂或许会在大殿的皇位上、宫苑路旁的树丛中、生满青苔的池塘边踯躅徘徊,似乎在绝望地搜寻着什么。
据黄皓密报,在自己的朝堂之中,竟然蛰伏着魏庭细作,代号“蜀山暗影”。此人在我蜀汉隐藏多年,从截获的情报可见,此人掌握蜀汉很多重要军事情报。
此人难道是姜维?但似乎不可能。因为他是孔明的传人啊,军权在握,一直坚定要求北伐。但他却是魏国降将,似乎又有可能。
未央宫后花园左侧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前,只见奇石古拙,池溪清澈,花卉不多,却是雅致。一座幽碧绿荫掩映的青竹亭内,刘禅穿着雍容华贵的皇室便服,傍着红木龙椅悠然而坐。椅背上镌刻着蟠龙抢珠,椅前木桌几上面摆着一盏黄杨木潜龙戏水双耳杯,杯中水汽冉腾而升,静静地在他面前缭绕,让他的面庞隐现在水遮雾罩之中,令人看得不甚分明。黄皓恭敬地垂手侧立在他身旁三尺之外随时听候吩咐,不敢靠近,似乎生怕不敬。
“你最近可探听到了什么?”刘禅吹了吹面前双耳杯上袅袅而起的水汽,淡淡地问道。
黄皓急忙躬身答道:“老奴已派出多路斥堠四方打探,只是‘蜀山暗影’在大汉潜伏多年,所以还没有探出确切消息。”
刘禅似乎没有听见,微微一凝神,脸上便如罩了一层寒霜,面无表情地俯下了脸,微闭着眼,从双耳杯中深吸了好大一口香气,然后顿了顿,才意犹未尽地张口吹开了几片金黄色的菊花花瓣,瞧着那清亮的茶水渐渐沁透出一缕缕色泽来。刘禅手中的双耳杯虚空一停,然后缓缓地放了下来,杯中的茶水浅光浮影反映在他眉宇之间,似阴翳一般萦绕不去。
黄皓惶恐地赶紧伏地叩首道:“老奴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突然之间,似乎又想起来什么,急忙补充道:“据老奴探得消息,这个‘蜀山暗影’最近有活动的迹象,老奴一定多派探者,加强探力,不负陛下嘱托。”
刘禅右手轻轻一挥,黄皓起身,躬身退开。
刘禅心里知道,蜀汉皇朝内部原有三股支柱,分别是:荆州派、益州派、东州派。荆州派原以诸葛亮为首,辅翼之羽有马谡、蒋琬等,现在以姜维为首,势力遍布军界;益州派松散无领导,势力最弱,为益州本土士族费诗、谯周等。东州派原以李严为首,内部成员以前任益州牧刘璋旧部居多,如董和、向朗、向宠等。东州派依托蜀东一翼为势力根基,李严坐镇永安宫,统领江州郡三十六县,屯峡守江,向外而为蜀汉护卫东疆,向内而与成都中枢遥相制衡。自诸葛亮贬李严为庶之后,东州派已无实际统领,逐渐划归姜维所辖。现在升阎宇为右大将军统领江州郡,负责镇守位于蜀吴两国交界的重镇永安,麾下白珥军乃是蜀军上兵。
刘禅心中一直有着一个疑团:“这个‘蜀山暗影’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够潜伏在朝中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而且还能身居高位。”这个问题他在心中参详过多次,几乎把朝中大臣都梳理了一遍,却始终不得探究。而此人在蜀汉的隐患之大,危害之深,将会是空前的。所以,刘禅急切地想要尽快查出此人。
这次,刘禅之所以没有安排朝廷大臣探查‘蜀山暗影’一事,而是安排黄皓去查,是因为朝中派系之间盘根错节,会有阻碍,而黄皓可以直接暗查,便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