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是个让苏安向往了十年的地方,毕竟骨子里自诩文艺青年。但这一辈子,苏安都还是没有亲眼见证过。
那年秋天,苏安在百忙之中挤出两天时间,带着满腹心事和一个小背包独自去旅行。打着旅行的名义却找了家街边小旅社报个名不费脑子的跟着走,没打算看什么风景更没想过遇到什么聊得来的人,只是单纯的享受在路上的自由感。
大巴车上的座位略窄,苏安抱着自己的小背包眯眼养神。邻座女孩很年轻,一路上对苏安很好奇,主动的自我介绍叫于小菲,刚刚大学毕业。言语里充满了对职场的向往。苏安很想告诉她世界没有那么单纯,但是又不忍心这么早的泼冷水让她失掉对未来的憧憬。再转念一想何必呢,自己都是个没走明白的人,哪能去指点别人。
于小菲有同伴,甚至看到于小菲对苏安那么热烈带着莫名敌意,苏安不想搅合进这样的小女孩是非里,干脆掏出眼罩耳机沉溺到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到目的地都没有再听一句于小菲的聒噪和导游的激情讲解。
待到于小菲把苏安从恍惚的睡梦中摇醒的时候,已经到了目的地陆续下车了。昏昏沉沉的收拾好东西拎着包下车,哪知道一个眼花踩空了大巴车的下车台阶,趔趄着就往前栽去,于小菲的惊呼声才到一半,苏安也还未来得及抓上扶手,从侧后位伸出一只有力的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苏安刹那间清醒了,回头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深邃眼睛。“你没事吧?”
“哦,额,那个,没事,谢谢。”苏安局促的回答,顺带抽离了自己的手,手腕有点红,被对方瞧见了再一次追问道:“要不要紧?不好意思我手太重了。”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谢谢。”这么一来一回的折腾,走道已经堵了一堆人,全程目睹了这带着英雄色彩的一幕,苏安带着尴尬和微微发热的耳尖转身下车,四百多度的近视眼压根没看清男生的相貌,倒是很意外的记住了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的星星一样闪亮,甚至于后来照亮了苏安很长一段时光。
当天的行程苏安不紧不慢的跟在于小菲后面,听着她们一路打打闹闹。看着苏安淡然的样子,于小菲的同伴友好了一点点,甚至晚上还邀请苏安一起吃饭,苏安笑了笑拒绝了。一个人太久了,都忘记了要如何跟别人相处,还是保持距离更舒服一点。
一个人的日子是主动习惯的,,没有人打扰思绪,没有人扰乱情愫,也就少了很多误会和伤害。此刻的苏安心里有那么片刻的恍惚。世间美好那么多,但好像没有对她公平过,那么就让自己保护自己,弥补自己吧。
“嗨,你一个人吗?”对面传来有点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苏安的遐想,抬起头的苏安正对上了那双亮晶晶又笑盈盈的眼睛。
“是你?!”苏安的语气里藏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惊喜。
“对啊,不介意我坐这里吧?”未得到回应便自顾自的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来了。“不如我请你吃饭,就当做是给今天的不知轻重表示歉意,可以吗?”
苏安不知道怎么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她的视线和心思全陷在了对方的眼眸里,跟那个人那么像,却又有哪里是不一样的。具体的区别苏安却说不上来。
就在这沉默的空档,对方直接叫来了服务员点餐,举着菜单问苏安有什么不能吃,什么不爱吃。在外人看来明晃晃的是约会的架势。
“我没什么忌口的,只不过清淡些就好。”苏安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的回答了这个主动示好的陌生人,内心有惶恐不安,但隐含的期待显然更多,像是曾就相识,却明明只是初见。后来的苏安提及此事,剖开了心声道“那时刻的我,应该是对你动心了吧,哪怕对你全然不识,也愿意陷进那星空眼眸里。”
相较于初始的热情,这顿饭的过程却是那么安静,安静到瞬间回到陌生人的局面,但并不局促。
苏安胃不好,吃的也少,对方也照顾着她的感受并没有自顾自的大快朵颐,在自己回复手机消息和吃饭的间隙对她温柔一笑,见苏安放下筷子便问“你吃好了?”
“嗯。”苏安轻放下筷子,拈着纸巾抿掉嘴角的渍,说:“我叫苏安,谢谢你请我吃饭。”
“你好,我叫许沐阳,也谢谢你陪我吃饭。”
两人相视一笑,至此也算半个朋友了。
饭后一路当散步般的走回酒店,原以为许沐阳会是话多的人,这一路处下来才发现是个慢热的人,对苏安也只是表示出了歉意而并未越矩,看来不是搭讪的借口。苏安浅浅笑到自己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女孩子,说到底白天的事情还多亏许沐阳的搭救才没有让自己和前面的人连带受伤,所以也无需过多揽责和介怀。
“那,你没事就好。”再三确认过苏安手腕上的伤已经淡了很多这才罢休“我们还可以联系吗?我是说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顺带还扬了扬手上的电话。
苏安迟疑了一下,还是默默的接过手机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许是看出了苏安的顾虑,许沐阳还解释了一番“我不是那种骚扰的人,你放心。”
苏安再看他一眼,笑了,眼角弯弯的模样看痴了许沐阳,自顾自淡然的朝着他摆了摆手,转身进了电梯回去了。
第二天的行程苏安吗没有跟着走,窝在酒店睡了醒,醒了继续睡,那些过往一幕幕重现又消失。即便那个自己深爱的人身影已经淡的看不清,苏安也不敢忘,不能忘,更不愿忘。浑浑噩噩中连自己都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只有那空档的房间和微甜的空气知道,她说。
“我找到了一个人,眼里带着光,让我感觉,好温暖。”
“好希望这个人就是你,是你回来了吗?”
“我想你。”
回程的时候于小菲还是跟苏安坐在一起,面对这张俏皮年轻的面孔,苏安总是带着一股羡慕和怜惜的感情,临别前她递给了于小菲一个手镯,是一个匠人手工做的“送给你,希望你以后一直健康,平安,一切顺遂。”
而那个期盼中的身影没遇到,苏安居然感觉自己内心有种空洞的失落感。自己一定是魔怔了,苏安这样嘲笑自己。
回到公司上班后,依旧还是以前的样子,但总有些什么地方在悄悄发生了改变,是不被察觉的细微。
第七天的晚上,没有加班的日子。苏安抱着瓶红酒喝的醉意朦胧,闭着眼睛听那随机播放的音乐,脑子放空的不知在何方想着何事。电话毫无预兆的响起来,瞥了一眼是不认识的号码。第一遍苏安拒接了,可第二遍出于职业习惯就不能再任性了。待苏安接通电话,满是鼻音的问道;“你好,我是苏安,哪位?”
“你好,我是许沐阳。”
这一声许沐阳,如平地惊雷一般炸开了苏安混沌的神经,一瞬间清醒过来。“是你。”
“对,是我,方便接电话吗?”
“额,方便。”苏安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只能直接问“找我,有事?”
“无事,便不可找你么?”许沐阳轻笑一声反问道。
“也不是,只是。”苏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寒暄,一时间僵住了,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我只是觉得,我们也算是朋友,所以朋友之间聊聊天应该是可以的吧?”许沐阳适时开口解释。
朋友?苏安进入社会这么多年,曾经也是有朋友的人,只不过在那之后就全离开了,而苏安也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砌起了城墙,上了锁的心门连钥匙都丢掉,主动拒绝掉一切机会。而许沐阳的出现,像是带了魔咒的钥匙,径直开了城门的一条缝。
“你把我当朋友,我自然也拿你当朋友看。”也许真的是自己潜意识作祟,这个男人无形之中就能得到自己的信任,轻易的说服自己。
“你心情不好吗?我们聊聊天吧。”许沐阳直戳戳的说,倒是让苏安不知道怎么接话,这一刻喉咙里有很多话堵住了,都想说出来但不知从何说起,自己的心绪不稳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工作的时候可以借着公事麻痹自己,一旦放松下来就没办法控制自我。有时候觉得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世界其实很好,感觉安全又温暖,更独立不用打扰别,只是这一刻的这句话,让苏安有了主动打开这扇门的冲动。
“我只是在想心事。”苏安憋了半天就回了这么一句话。剩下的更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想心事?那不介意的话,我能和你一起分享吗?”许沐阳的轻笑声传来,是一种放松的感觉。但苏安没有接话,也不打算再解释什么。这个时候的沉默像是更合适自己。但内心像是有巨浪在冲击那心门,这么多年来刻意压制的情绪好像要倾泻出来才够舒坦,而只有许沐阳给了她这样的冲动。
苏安没有吭声,许沐阳也识趣的不再问,转而找了些自己的趣事跟苏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静静的听着,那边慢慢的说着,就这样直到睡去。
第二天起来,头有点儿疼却还记得去翻通话记录,时长一小时四十分钟。都不知道自己在那段时间里说了些什么,苏安有点儿手足无措。也许什么都没说,也许借着迷糊的酒意和睡意什么都说了,一上午辗转后还是忍不住给对方发了短消息。
“昨晚我有说什么吗?有没有说什么不合适的话打扰到你?”须臾之间便收到回信“没有,你只是在听我聒噪,后来就睡了。”
苏安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再给对方回一句感谢的话,谁知道许沐阳跟着回了一句“能陪你,是我的荣幸。”
看着这句话,莫名上扬的嘴角冲淡了一丝心底的阴霾。
从那以后,两个人时不时的互发消息,言语之间也只是普通朋友的淡然相交,偶尔许沐阳嘴贫一下苏安也一笑置之,并不是什么值得挂念的事情,对生活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算是在自己精神疲惫之余的到一丝慰藉。日子依旧波澜不惊的过着,苏安甚至错觉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