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蜷呼吸蓦地缓了下来,趴在身侧的少女蹙眉回头看他。
少女眉头舒展开,杏眼里却漾起讶异的神色,唇瓣微启,下一息便要失声惊呼了起来。
陈蜷怕少女出声引来滕家别院的一干壮汉,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少女的嘴。
“嘘,别引来了院里家丁。”陈蜷吐着气音,轻声提醒道。
陈蜷厚实掌心贴着少女的嘴唇,近得似乎连唇纹都能清晰感受得到。少女鼻腔间喷出的急促的微热鼻息,一沾上陈蜷小指,便似引燃的龙息般烧在他心头。
少年当下便烧红了脸。
见手下的少女惊慌散去,逐渐安静下来。陈蜷这便松开了手,食指抵在唇间示意噤声。
那少女脑筋转得极快,心知此刻身在他人屋檐之上,再如何惊慌也决计不能喊出声来,但面前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也不得不防。
少女想到这,在屋顶的瓦片上轻身翻了几个圈,拉开了同陈蜷之间的距离。
她见前方一脸无辜的清秀少年似乎没有伤害自己的迹象,这才开口小声问道:“你是谁?怎么出现在别人的屋顶上?”
陈蜷见少女明明干着贼人的活,却浑然不知,还反问自己,笑道:“我叫陈蜷,你又是谁?你怎么也出现在别人屋顶之上?”
少女经陈蜷这么一番问话,才回神过来自己所行之事与少年并无不同,脸上略微有些挂不住,当下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撇嘴犟道:“我夜间赏景迷路,才溜达到人房顶上,你呢?你莫不是惦记人家财物的小贼?”
陈蜷再度伏低身子,胸膛已触到屋顶映着月光的青石瓦片。
“我把你误认为是我的一位熟人,见他翻墙进来,好奇上来探探。”陈蜷有意无意躲避着少女警惕的目光,诚恳解释道。
“好啊,既然你觉得你这位朋友能够翻墙进来,夜间翻墙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你既是他的朋友,这样说来,你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少女手边凝起一道翠绿清气,眼底警惕神色不减反增。
陈蜷心底叫苦不迭。本来是想跟进来看看杨稚盘算些什么,谁曾想认错了人。面前的这位好看姑娘又是一脸敌意,自己该如何洗白翻墙的行径。
少年少女僵持间,檐下传来一阵嗒嗒的脚步声。
少女刚一听到动静,便收回清气,半掩着身子,探头看去。
陈蜷也默不作声,沿着少女目光,瞧见檐下院中人影攒动。几位身着黑衣修士打扮的人簇拥着一名气度不凡面色却有些病怏怏的贵公子,涌进小院里来。
那位在昏黄灯光下面色依旧惨白的贵公子支起袖子轻咳了几声,随后恭恭敬敬地对着院中南向的一间屋子拱手说道:“辅嘉来迟了,烦请老先生出来一叙。”
陈蜷盯着那病公子,心生疑惑,下意识地问向半丈外的少女,“那病怏怏的公子哥是谁?”
少女与他一同伏在檐上,此刻出现另一波人,当即与少年化敌为友。
“我也只是听说过滕家二公子滕辅嘉久病缠身,这么看来真如传言所闻是个病胚子。”少女喃喃道。
“滕家二公子?”陈蜷轻声惊叹了一句,继续说道,“既然是滕家二公子,在自家别院说话还这么客气干嘛,听口气好像房里的那位才是别院主人。”
少女也瞧得一脸费解,摇了摇头。
陈蜷和少女各自收敛清气,屏住呼吸不敢擅动。檐下那帮修士打扮的人正四散开来,分守在院子一角,若是呼吸稍微重了些,都极有可能被其听见。
滕辅嘉仍保持着施礼的姿势,小院南向的房间里无人响动。
滕家二公子显得极为耐心,灯火扑闪下的脸没有半点不悦之色。有权势者如他,还需对房中的人这般客气,想必其定非凡夫俗子。
陈蜷当下便有些慌了,房中藏着的莫非是个境界高深的修士。若真是如此,那么自己和身边这位好看的姑娘,再如何收敛清气,在他面前也无济于事。
陈蜷脑海里盘算着提前跑路,担忧地转头去看少女,少女面色依旧不慌不忙,乌黑的眼珠子死死地黏在滕辅嘉身上,像是要将其看穿一般。
陈蜷见少女看得入神,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一下就将落跑的想法抛之脑后。滕辅嘉贵为滕阀二公子,面容也是生得一顶一的好,除了面无血色之外,毋庸置疑的翩翩美男子,也难怪身边少女一时看得分不出眼来。
伏在檐上的少年,脑中这道念头闪过不到一瞬。小院南向的屋中终于传出一道低沉喑哑的年迈男声,仿佛小石子跌落深井之中,在不大的小院里掀起一阵无形的波澜。
“老朽多谢二公子款待,只是我此时不方便见人,若公子诚心想与我一叙,还请进到房中来。”
院里随着房中老人话音落下,骤起一道狂风,从滕辅嘉腋下切过,吹开其面前紧闭的房门。
门里漆黑一片,灯火的亮光停在门槛处,再难前进分毫。
那几名修士身形动了动,一瞬间注意力全集中在洞开的房门之上。
滕辅嘉瞧见房门大开,这才直起身子,笑道:“老先生在滕家别院住得可还习惯?”
“二公子的住所就如二公子其人一样,寡淡但又别有兴致。”
滕辅嘉挥手示意手下修士不要上前,自己则从容不迫地朝面前的黑暗走去。
走到半途,滕辅嘉又捂着嘴咳了起来,呛道:“辅嘉久病缠身,老先生见笑了。”
院里四下安安静静,只能听见滕辅嘉咳个不停,修长白皙的指节处渗出点点血迹。
檐上的陈蜷借着灯火看得仔细,心底倒有几分同情起院里身体孱弱的公子哥。
滕辅嘉半晌才止住咳嗽,走到离门槛仅一步之遥,眼看着右腿便要迈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房里的老人又发话了。
“公子进房与我详谈前,还是先解决一下檐上那两位偷听的小贼吧。”
陈蜷闻言暗叹不妙,身子由趴转为半蹲。
少年少女对视一眼,仿佛都能从对方眼里读出糟糕的意思来。
院中滕辅嘉还未发话,那几名修士身形暴起,不到半息便跃至檐上,两人各守一侧,围住了刚刚站起身来的少年少女。
陈蜷催动小周天内清气,慌乱中向体外释放了百转气机。一点无形气机自其眼前炸开,潮水般向外涌去。
那四名修士未曾料到少年竟能先发制人,调动体内周天,抵挡其释放出来的一道无形气机。
陈蜷初学百转气机,眼下慌张中释出的一点气机,看似气势唬人,实则一击即溃。
少年也知道这点,但在紧急关头,总算是争取到了少许宝贵时间。
倚靠着少年的白衣少女,神思活络,见四名修士皆忙于抵御少年所放出的气机,从腰间乾坤袋中唤出一柄通体湛蓝,剑身中仿佛淌着水流的凌厉飞剑。
少女抓住时机,跳到飞剑之上,回首看了一眼檐上孤身一人不知所措的少年,蹙眉喊道:“愣啥?快上来。”
陈蜷眼见百转气机被滕辅嘉手下的修士们尽数化去,再不犹豫,跃上飞剑。
身前少女催动飞剑,在滕家别院上空划出一道蓝色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