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大凉天牢很黑很暗,这漫漫无尽的黑暗像黑夜一样寒冷,像死亡一样恐怖。在这里,时间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它永无休止地循环着和旋转着。
它让身体被锁链折成两段的司城玉麻木机械地想起了许多零碎的图象。这些图象如虚无缥缈的浓雾,在他的脑海里混淆起来,都飘荡着,向四周弥漫。
他像是在睁着眼睛做梦一般,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一个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怪人,他的耳畔也不再充溢着囚犯们受刑时痛苦的呻吟,而是那些穿着奇怪的怪人们亲切的呼唤——“宋清瑟,宋清瑟,宋清瑟……”
“我不是宋清瑟,我是司城玉。”他对着墙上那个黄豆大的白色斑点怒吼道。
这时,周围几个牢房里的犯人们纷纷站起来,靠在牢门上,伸长了脖子看着他。有的还嬉笑着拿破碎的陶碗片砸向他,还有的对他议论纷纷:
“这人是傻子吧?”
“对,多半是脑子有点问题。不然怎么会一个人对着墙大喊?”
“兄弟,醒醒吧。你要是司城玉,还会被关在这儿吗?”
“没错,司城玉可是上唐的宁王,怎么还会和我们一起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然而,这一切他都没有听到。这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脸,这女子好生面熟,她同样穿着奇怪的衣服。
那是一件胡服似的没有扣子的衣服,她笑着对他说:“宋清瑟,这道几何题我还是不会,你再给我讲一遍吧。”
“风叶。”他突然想起了这张脸的主人。“你怎么又叫我宋清瑟?几何是什么?”他又开始对白斑自言自语了。
“几何几何,想破脑壳。几何,就是研究空间结构及性质的一门学科。它是数学中最基本的研究内容之一,与分析、代数等等具有同样重要的地位,并且关系极为密切。这个想必大家都不陌生了吧?今天我们来学必修二的第一章《立体几何》。”
一个中年人拿着一本书,一脸严肃地说道。
“宋清瑟,沅沐霂,你们俩在干嘛?上课不好好听讲,还在那里讲话。到底是你俩讲,还是我讲?”
“樊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铅笔掉在宋清瑟的椅子下面了,所以我让他帮我捡捡。”还是那个女子,她委屈巴巴地说着。“宋清瑟,你说是吧?”
“沅沐霂?!你不是风叶吗?啊啊啊!”
突然,他的心跳骤然加快,心脏疼痛欲裂,脸色也慢慢变得苍白。他的额角也开始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身子也开始剧烈地颤抖。
“咦,你们看,那个人怎么啦?”
“他一直捂着自己的胸口,是不是犯了心疾呀?”
“哎呀,我说你们就别看热闹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也是啊,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都别看啦。”
“你说得对,反正进了这天牢,都是一个死。谁管他怎么死的呀?”
众人被他的惨叫惊醒,又开始议论起来。
他终于忍受不住痛苦了,他开始在牢房冰冷的地面上翻滚起来。他想求救,他的嘴巴张到了最大,可是居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时,他隔壁牢房里睡得正酣,直打呼噜的余峤已然被人们的声音惊醒。他一睁眼,就看见了躺在茅草上痛苦不堪的司城玉。
“宁王殿下,你怎么啦?来人啊,宁王殿下出事啦。来人啊!”余峤焦急地大喊。
“他还真是宁王?不会吧?要不,咱们帮忙喊喊?”
“有人出事啦,快来人啊!”
“来人啊,出事啦。”
众人听余峤叫他宁王,纷纷开始帮忙呼救。这才引来了正在喝酒吃饭的狱卒们。
“怎么啦?一个个都大呼小叫的。”一个醉醺醺的狱卒漫不经心地问道。
“官人,宁王殿下发病了。请派大夫来速速为他诊治。”余峤说。
“你说什么?”狱卒们纷纷看向了依旧在地上打滚的司城玉,大惊失色。
“快快快,还不快开门。这宁王要是死了,咱们都活不了。”
于是,另一名狱卒赶快掏出钥匙,急匆匆地打开了司城玉的牢门。
“可是咱们天牢也没有大夫呀,何况这儿离城也远。等去把大夫叫来了,估计他也折了。这可怎么办呀?”一名身材臃肿的狱卒急得直跺脚。
“官人,家父是一郎中,鄙人自幼跟随他学医,所以略通医术。鄙人愿斗胆为宁王殿下医治。”余峤恳切地说。
“也罢。你们仨儿先去城里请个大夫,你们两个就去宫里通报一声。而你就为他医治吧。不过,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还有,这上唐宁王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也别想活了。”那个胖胖的狱卒边说话,边为余峤打开了牢门。
一出牢门,余峤就跑到司城玉的身边,坐在了茅草上。此时,司城玉已经晕了过去。余峤首先就迅速地解开了司城玉的衣裳,替他翻了身子,让他仰面卧着。
接着他将食指放在了司城玉的鼻子外,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紧接着余峤便用食指和中指触摸他的脖颈,发现他也没有了脉搏。
“是心疾!”余峤立即推断。
于是,余峤开始跪立在司城玉的身侧,双手交叉重叠,按压他的胸膛。他按压了大概三十次后,便用右手放在司城玉的前额并下压,左手就放在他的下巴上,并向上提起,将他的头后仰着。
不过,正当余峤开始准备吹气时,司城玉竟突然苏醒,他的呼吸和脉搏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你……你要干嘛?你不会要亲我吧?”司城玉惊诧地看着余峤。
“殿下突发心疾,是他救了殿下。”立在一边的一个瘦小的狱卒急切地说道。
“多谢仁兄,敢问仁兄尊姓大名?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司城玉欲起身行礼,但是被余峤立即阻止了。
“殿下叫小人仁兄,小人愧不敢当。小人叫余峤,上唐人,曾是殿下麾下的一名士卒。殿下或许已经忘了小人,可是小人却不曾忘却殿下曾经在军中对小人的照拂。”余峤一边扶着司城玉慢慢坐下,一边恳切地说。
“你就是余峤?我曾听遇深谈起过你。他说我坠崖那日是你顶着二哥的压力,不顾一切地带着一队人马冲到山崖边准备去救我,可是那时我刚好坠落。”司城玉微微一笑。
“可是赵遇深,赵将军?赵将军待人宽厚,平易近人,在军中对我们这些普通士卒也经常嘘寒问暖。实不相瞒,我甚是想念赵将军。不知赵将军,近来可好?”提起赵遇深,余峤也笑了。
可是司城玉的面色却变得凝重起来,他默默地垂下了头。
“怎么啦?殿下。可是身子又有些不舒服?”余峤关切地问道。
司城玉的眼中悄然滑落一颗泪珠,然后他抬起头,缓缓说道:“遇深,他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愿殿下节哀。”余峤也顿时满面哀愁。
“月华夫人到。”这时,一个老公公尖细的声音传来。
“参见月华夫人。”众人纷纷跪在地上行礼。
“四哥,你怎么样了?我听说你突然发病,所以就去求了陛下好几次,他这才答应让我来看你。”司城茗珠一边蹲在司城玉的身侧,一边哭着说。
“傻丫头,哥没事儿。你看,哥不是挺好的吗?你怎么哭了呢?别哭,哥会心疼的。”司城玉笑着用手为司城茗珠抹去了泪水。“不过,你以后可不许再去求李橘诚……”
“大胆!司城玉,你怎敢直呼陛下的名讳?你可知今夜陛下已下急诏,放你出狱了吗?”立在一旁的老公公厉色道。
接着,他立即打开了诏书,徐徐念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念上唐宁王体弱多病,在天牢突发心疾。且孤不久即举行大婚,故今日特赦上唐宁王,司城玉。钦此。”
“谢……谢陛下。”司城玉极不情愿地吐出了三个字,然后就领了旨。
“余峤,我走了。但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让你出狱的。”司城玉转身对余峤认真地说。
“多谢殿下。”余峤微微弯腰,向司城玉作揖。
流云殿的浴池里,水气四处弥漫,乳白色的掺杂着牛奶的水面上还飘浮着片片玫瑰花瓣,我安然惬意地沐浴在温水中。
而此时的门外却十分嘈杂。“抓刺客,抓刺客!”
“什么?有刺客?!那他要行刺的是谁呢?”我喃喃道。“该不会是橘诚哥哥吧?天了噜。”
突然,浴室的门被咔吱一声撞开了,一个黑衣人应声而入。
“啊啊啊!!!来……”我吓得半死,立刻钻入水中,只剩一个头露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喊人,那黑衣人就跳入水中,游到了我面前。
然后,他就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
“记住,待会儿我就钻到水下。要想活命的话,就别说我在这儿。否则,我立刻就杀了你。”黑衣人把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匕首架在了我的脖子前,厉声说道。
这时,门外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