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穿着灰色的针织衫,蓝色的牛仔裤,棉拖鞋,双手湿漉漉的,衣袖卷到了手肘上方。
他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她的妈妈,何美。
这也是乔冉失踪后,她第一次出现。
陆寂琛知道,她们母女关系一向不好,所以,她一直没出现,他不觉奇怪。
他自然地下了楼梯,“阿姨!”扬声喊了句,何美看向他……
他一副居家男人的样子,面容平静,嘴角染着浅浅的温和的笑,精神看起来也不错,不像是因为失去心爱之人,落魄颓废的样子。
何美暗暗打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没请保姆吗?怎么自己洗衣服?”她自然地笑着问。
陆寂琛放下衣袖,何美怀里的妹妹见到爸爸,开心地笑了。
“有请保姆!自己动手更放心!阿姨,喝点什么?”陆寂琛笑着回答,冲女儿扬唇,眨眼。
“白开水吧。”何美淡淡地说,“瞧这丫头笑得多开心!笑容甜甜的,跟乔冉小时候一个样儿。”她扬声说着,看了眼陆寂琛,他在倒水,动作自然。
“外婆,乔冉小时候也是这样?”好久没人提起乔冉了,小闰桀的心,疼了下,有些失落地问。
“是啊!小桀,想妈妈吗?”何美小声地问,陆寂琛不悦地挑眉,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点不难过,还在孩子们面前提起。
小闰桀鼻头酸涩,眼眶涨红,重重地点头,然后转身跑了。
好久没看到妈妈了,怎能不想?
只是不愿表现出来,让爹地担心罢了,也相信,乔冉会回来。
“阿姨,别在孩子们面前提她。”陆寂琛轻声地说,放下水杯,从她怀里接过女儿,在对面的沙发里坐下。
何美看着抱着孩子的陆寂琛,他动作自然,轻轻地哄着小宝宝,看起来很熟练,“这孩子都是你带的?你妈呢?”她问。
“是我照顾的,没让我母亲来!”他平静地回答。
“哎……”何美叹了口气,“乔冉,一直没消息吗?”
“没有。”
“老太太怎样了?会被判刑吗?”
“会吧,但是,听说她病了,将来可能监外执行,年纪大。这案子我了解地不多。”他很少再关心两个老家伙的案子进展,总之,他们掀不起大风大浪了。
“她身体一向挺好,怎么会病了?估计有诈!”何美严肃地说。
陆寂琛没回答,怀里的女儿已经被他哄睡着了。
“阿姨,你有空就去美国多看看乔叔吧,这一直是乔冉的心愿。”陆寂琛平静地劝,何美脸色微变,她笑着点点头。
“这是我给两个孩子买的衣服,一点心意吧。”
“谢谢!”陆寂琛连忙说,起身将女儿放在婴儿床里。
“我能给妹妹拍张照片吗?”
“可以!”
何美说完,拿着手机,站在婴儿床边,给孩子拍了张照片,“看着她,想想乔冉小时候,也挺好。我不是个好母亲……”她苦笑着说。
陆寂琛无言,何美要走,陆寂琛喊了儿子,跟他一起送她。
“阿姨,我记得你好像是住这附近的。”陆寂琛见马路边停着一辆轿车,不假思索地问。
“我这边的别墅租给别人了,现在在乔冉舅舅家住!”何美连忙回答,陆寂琛点头,礼貌地为她拉开车门。
“外婆再见!”
“乖,小桀再见!”
“阿姨再见!”陆寂琛也跟她礼貌地告别,嘴角染着自然的笑容。
他们跟新闻里报道的一样,过得很好。
何美边挥手,边想,轿车沿着破路缓缓地行驶而下,渐渐远去……
“Ray!”轿车才走远,小闰桀立即跑了,陆寂琛冲他小小的背影大声喊了句,他不再跑,也没转身,陆寂琛大步走到他身边,在他面前蹲下身。
小家伙低着头,鼻头通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染着泪珠。
“怎么了?”他轻声地问。
小闰桀重重地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双肩在耸动,“我想乔冉了!想我妈咪了!你不想她,不要阻止我想她!别安慰我她会回来,她其实是回不来了,你一直在骗我!”这是乔冉失踪的三个月里,小闰桀第一次冲他这样。
小家伙哽咽着,一副要哭没哭的样子,小脸通红,吼完后,转身就跑了。
儿子刚刚的样子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平静地起身,去了院子里,儿子则跑去了后院,两条狗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呜呜……”刚跑到后院的大门口,小家伙趴在镂空的铁门上,嚎啕大哭起来。
两只狗也发出细细的低吟,不知道小主人怎么了,它们端坐着,目光关切地看着它。
“乔冉!你在哪里?你回来!Ray想你!”眼泪扑簌地落下,他看着远处的海面,哽咽地吼。
陆寂琛站在别墅的窗口,看着儿子在发泄,他怔忪,失神地站着。
宁静的夜,月光皎洁,他去了儿子房间,抚了抚儿子的脸,低下头,在他额上印了一吻。听到女儿的哭声,立即离开。
小宝贝饿了,他熟练地用温水冲了奶粉,试好温度后,抱起女儿,细心地喂着。
母亲建议去请个乳母,他没答应,宁愿给女儿吃奶粉,也不要她吃别人的奶。
就是这么固执。
固执地有些迂腐。
小宝贝乖乖地喝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传来,陆寂琛苦笑,“你这个磨人的小宝贝!”他宠溺地说,女儿吐出奶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将她放在贵妃椅上,动作轻柔地将脏掉的纸尿裤撕下,丢进垃圾桶,去端了一盆温水,洗了毛巾,为女儿擦洗PP,”能吃能睡的小猪!等妈妈回来,干脆让她给你起叫小猪得了!”他边贴纸尿裤,边说道。
女儿发育地很好,每月都会去医院体检,和正常的婴儿一样健康。
“OK了,睡吧。”将她放进婴儿车里,轻轻地晃着,边哄道。
妹妹不肯闭眼,小嘴里哼唧着,陆寂琛会意,“你跟你妈妈一样,就知道欺负爹地!”小宝贝要他唱歌呢,陆寂琛娇嗔着说,然后哼唱起了那首以前只有在喝醉时才唱的歌。
唱着唱着,她睡着了,睡容很甜。
关了灯,他悄悄地走出婴儿房,了无困意,下了楼,借着月光的亮度,去了狗窝。
就在狗窝旁的地板上坐下,背靠着墙壁,“乔乔……出来……”他轻声地说,乔乔从狗窝里出来,陆寂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乔乔立即爬了上去,乖乖地在他怀里躺下。
他的大手抚摸上她柔软的毛发,“还是你好,不会跑。”他轻声呢喃,“99天了……乔乔……”
月光下,男人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怀里抱着狗,自言自语着。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都会来这,倒在床上失眠,睡不着。
“今天看到儿子因为想你,哭了,大声地发泄,我很羡慕。他还可以哭,可以发泄,我不可以。我的心是麻木的,毫无知觉的,只会假笑。”他轻声地说,外人眼里,他过得很好,带着两个孩子,无忧无虑,像是隐居在世外桃源,悠然自得。
“儿子说,我在骗他,其实你回不来了,是么?半年,已经过去一半了,乔冉,我等,继续等。”他呢喃,目光空洞,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根一次性针筒。
像往常一样,将针筒取出,他拿着针筒,看着那又细又长的针头,嘴角上扬,然后,猛地,扎进自己的胳膊里……
针扎的痛感传来,他却在笑,“终于有点知觉了,乔乔……”他笑着说,然后,又猛地扎了下,针尖深深地扎进了肉里,旁边的一只针孔,沁出细细的汗珠。
“就算是疼,也比麻木舒服……”他笑着说,笑容越来越大,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像疯了一般,乔乔被他吓得从他怀里溜走,金毛琛琛将它护住,蹲在那,好奇地看着疯疯癫癫的主人。
“半年,过去一半了!乔冉!”他低声地说,右手紧紧地握着针筒,咬着牙,有眼泪从眼角流出,滋润了干疼的双眼,终于有眼泪了,他更开心。
半年的期限,究竟是给她的,还是给自己的一个念想,与安慰?
“你早就死了,对不对?不然,怎么一直不回来……没看到我们父子三人的新闻吗?没看到照片吗?这个家,没有你,还算什么家?”他低喃,在地板上倒下……
没人知道他每天大半夜会抱着乔乔自言自语,用针尖扎着自己,通过这样虐待自己的方式,来刺激麻木的心。只有两只狗狗知道,但它们不会说话。
白天时,陆寂琛跟正常人一样,他是个好爸爸,非常合格的奶爸。
女儿发烧了,他立即找来司机,穿上婴儿袋,抱着女儿去医院。像普通父母那样,排队挂号,看诊取药,对医院儿科熟门熟路。
“宝贝,好点了么?”看着怀里眼睛红红的女儿,因为生病,她的双眼皮比平时要深一些,长长的睫毛扑簌着。
小宝贝不会说话,哼哼唧唧地,也不哭不闹,陆寂琛亲了亲她的额头,带她继续挂水。
小闰桀在家焦急地等着,这时,金毛琛琛从大门外跑进来,嘴里含着一支针筒,来到小闰桀的面前,“琛琛!你怎么又捡垃圾回来?”这是它捡回来的,第三只针筒了,小闰桀有些气恼。
琛琛嘴里含着针筒,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冲他摇着尾巴。
“Ray!”从大门口进来两个人,是裴素素和冯唐。
“素素阿姨!”小闰桀甜甜地喊,“冯Sir!”小家伙见到冯唐,跑到他面前,笔直地站立,冲他敬礼,知道他是警察,他觉得他很威武!
“这小子!”冯唐宠溺地说,对他回了个礼!
裴素素看着他们,笑了笑,“Ray,你爸爸和妹妹呢?”她柔声地问。
“妹妹发烧了,爹地带她去医院了!”小闰桀认真地回答,领着他们进屋,“琛琛,快丢掉!”小闰桀见琛琛摇着尾巴,嘴里还叼着那只针筒,口水都流出来了,气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