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阳城中,栖月阁内。
“汝可知,何为剑。”
郁长安的样貌也算是颇为俊俏,飘逸洒脱的长发,以及他那奇异的血色眸子,挺拔结实的身材,配上那五官清秀的脸庞,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若是他能收一收放浪不羁的性子,估计九洲的女子又有一个爱慕的对象了吧。
肖术莪看着一脸端庄的郁长安,着实是有些不适应,那个平日里嚷嚷着要去青楼夜御百女的郁长安,现在竟这样脸色端重。这……确定不是吃错药了吗?
“唉,吾换个说辞。汝觉得刀与剑,所异为何?所差几许?”
“刀者,单面开锋,因其有背故颇沉于剑自此生势。以力势为基,故刀法大多都为大开大合之法。剑者,双面开锋。无刀背之阻,剑可重可轻,剑势剑术因人而异。”
“嗯,汝言甚佳。但汝言皆为冷血兵刃,吾欲所求并非如此。”
郁长安拔出他身后那把血色大刀,迎着百家灯火将杯中浊酒尽数浇淋在上。
“是刀是剑,或是这天下万般兵刃,虽为杀生所造,但天下兵刃皆无好坏,好坏对错不过人心使然。剑修也好,刀客也罢。都是为了自己所求而操手中兵刃,或是为了金钱欲望,或是为了保护他人。
汝言不错,刀客重势,但是若此势所向为恶那自然是所筑大错,我们做不到像你们那样千变万化。
但,我们仍有所依。最早刀背所创并非借势,而是为了手有所依。刀客性情亦是如此,纵使是万劫不复也不会将手中刀刃指向背后所护之人,就像刀锋永远碰不到刀背一样。
而剑却过于锋芒,吾不善言,若言妄语请多海涵。
剑常有鞘,是为了让刀刃不伤他人,此本无异,但汝所属为天伤剑。天若欺我天亦伤,汝剑之锋怕是连你腰间的天玄玉鞘都无法封住吧。”
郁长安的这一番话说的让肖术莪有些懵,他一直都觉得郁长安不过是个运气颇好的市井浪子,但他刚刚所说的话却没有半点破绽,那只有一个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肖术莪看着腰间的剑,只要他想纵使是最坚固的天玄玉也无法阻挡。
“但愿汝之剑可寻得其鞘,也愿汝可遇上一个能让你收剑的鞘佳人。”
郁长安的声音已经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肖术莪面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他要醒了。
昊承要醒了。
……
当昊承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明明只是前世与友人小酌一杯的记忆,却拔起了更多复杂的记忆。
那一晚栖月阁内郁长安的那一番话为肖术莪拔开了让他迷茫多年的迷雾,而他在栖月阁与郁长安的对酌也成了他和郁长安所见的最后一面。
“好痛,好痛,好痛!”
昊承刚想用手摸一摸脑袋,但他的手臂上却传来的刺骨铭心的疼痛,那是透支身体机能后肌肉的正常反应。他的整个身体的肌肉都已经处于瘫痪状态,说白了就是一团会思考的死肉,天知道要多久肌肉才能恢复。
而昊承的大脑也好不到哪去,之前为了不真正杀死穆弗英他在最后一刻抵抗天伤剑意让穆弗英有了那么一秒使用出武灵的机会。但为之付出的脑损伤也是不堪设想,除了最基础的思考以外他根本就不能计算和谋划什么。那只会让他的脑损伤更加加剧。
“好香啊!这是什么东西?好像在哪闻过?等等…不能回忆,脑袋好痛啊!”
一股能让人心神安宁的药香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随着木屐踩碎杂草的声音那股香味越来越浓烈。昊承忽然想起这不就是他在虎牙营里涂满全身的药膏么?
冰凉的触感从他额头传来,昊承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布皱纹的脸庞,那张脸他简直是熟都不能再熟。
“爷爷!”
昊承本想这么喊的,但无奈就连他嘴巴里的肌肉也歇菜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小…小昊。”
老村长看着昊承灵活转动着的眼球,声音不禁变得哽咽起来,脸上更是老泪纵横。他紧紧的抱着昊承,就像是一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呜呜呜。”
昊承浑身的伤口被老村长抱着十分疼痛,但是他却没有半点痛苦的心情,洋溢在他心中的只有丝毫不减老村长的兴奋与感动。
家人的温度是他前世从未体验过的,同时也是他今生最宝贵的财富。
“呜呜呜……”
尽管昊承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人能听懂,但是爷孙同心,老村长早就猜出了他醒来之后会问的问题。
“没事的,小昊。他们都已经走了,村子没事的。”
老村长慈爱的抱着昊承,在老人怀里的男孩听到这消息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是因为肌肉拉伤又吃痛起来。
“哎呦,虽然说这药膏很神奇,但你只休息了二天就醒过来还是太勉强了。”
老人熟练的拿着手中的药膏给男孩上药,冰凉凉的药膏逐渐让他身体的痛觉慢慢消退,不得不说这药膏真是神奇,在昊承咽喉处涂了一次后只过了半天他的声带就已经可以开始勉强发声了。
“爷爷,我们这是在哪?”
“还在森林里,你受的伤太重了,被他们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满身是血,我也不敢随便移动。”
“果然么……”
昊承很清楚强行压制天伤剑意的后果,流血还算是好的,没有当场暴毙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小昊啊,爷爷我虽然不知道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招式是怎么回事?但像那样子的事你下次可不能再做了。”
昊承并没有对老村长隐瞒重生的情况,事实上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老村长。
“嗯,我知道了爷爷。”
尽管昊承言语中带着真诚,但老村长又怎么不知道他这个孙子的脾气,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劝诫也没法让他好好听话。
“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莪果什么的,你好呆着不要叫嚷,虽然森林里灵兽已经恢复了常态,但还是很危险的。”
“嗯。”
老村长踏着步伐一步一步离开他们藏身的洞穴,过了一段时间昊承确认了老村长已经完全离开了,他终于开始忍不住痛苦的叫喊着。
“啊啊啊!不…不行剑意无处安放,已经开始在蚕食我的思想了吗?必须…必须忍住啊!啊啊啊……”
……
不得不说那药膏真是神奇,在五天后昊承已经能够慢慢站起来了,虽然不能做剧烈的活动但是也能正常的行动了。并且他终于重新感受到了灵力,但是他却并不为此开心。
“我的武灵呢!”
昊承疯狂的催动着右手上的灵纹,但是上面的纹路早已暗淡不清,即使是再强烈的灵力他们再也无法绽放出过去的光芒。
“可恶!可恶!可恶……”
昊承愤怒的锤击着脚下的草地,泪水不自觉从他腮边流下。他其实对自己的那个武灵算不上有多喜欢,只是……没有了它。他该怎么办?
“是那个混蛋干的!他一定是趁我无法动弹的时候下手了!可恶,当初我就不应该留他活命!”
愤怒的话语间,不知为何他的瞳孔变得越来越殷红。
……
“小昊,你真的要走吗?”
老村长仿佛又苍老了几十岁,瘦弱的身体就像挂在斗笠上的锦带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嗯,爷爷,我决定了!”
老人看着他面前坚定的孙子,他知道他绝对不会因为失去武灵这种事情而感到自己无能而逃避,一定是还有特殊的理由。
“小昊,你……算了,爷爷不说什么了,好好照顾自己。”
老村长不想追究,自从昊承告诉他自己其实是转世的人后,老村长也在有意无意间疏远他,他也许是不能接受吧,毕竟对方很有可能根本在前世记忆的熏陶下遗忘他这个糟老头子,毕竟,老村长也不是昊承真正的亲人。
“嗯,爷爷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爷爷你自己也是,有一天我还要接你去住大房子呢。”
昊承恢复成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天真和质朴,微笑间却又突然跪下来。
“小昊,绝对不会忘记爷爷的!”
说着给老村长磕了三个响头,那是他前世对长辈最高的礼仪。
“小昊……”
泪水迷住了老人的眼,他这个孙子就是这样,能够一眼看出对方的想法,而且还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老村长将他搀扶起来,看着他心绪复杂,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老村长从腰间拿出一只银衩递给昊承,淡淡的说道:“这钗子是我当初捡到你的时候,和你一起放在篮子里的,应该是你亲生父母的东西吧。原本我打算是在你成年的时候给你的但你现在都要走了我也就不隐瞒了。”
昊承接过银衩,看了它很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带在身上。
森林的边缘外能清晰地看到滚滚草原上奔走的商队,老村长知道该是离别的时候了。
昊承早就跑掉了森林外面向着老村长招手。
“爷爷,保重啊!还有如果小茹姐他们问起来的话,就说我已经死了吧。到时候再来一个华丽转身吓死他们,哈哈哈!”
男孩的大笑声传过整个森林,老人住着拐杖对着远方的身影露出了一缕会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