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让已经在这个地下室躲藏了一个礼拜了。
他潜伏在黑暗中,窥探着地面上的世界。最近下了雨,很潮湿,街头路过的人比往日更少,走路也更急。
那双黑皮鞋已经路过这条街道两次了,他们已经排查到了这个区域。不出意外的话,三天之内就会发现自己。
刘让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太久没有进食了。
他看见那一双黑皮鞋又一次出现,听声音,身边应该还来了一辆车。
情况不容乐观,可能只要三小时,不,三十分钟,自己就会被他们发现。
刘让猫着腰,轻步走向地下室深处,从衣服里摸出一块挂在脖颈上的怀表。冰冷的金属表面已经被体温焐热了。
就是因为这块怀表,才使刘让惹来麻烦,被“黑楼”的人追杀。
但也正是因为这块怀表,自己的家人才会横死街头,连一个全尸都没有,甚至还要背负起无法抹去的骂名。
刘让原本有很强的异能天赋,可是当他得知家里人全部暴死的那一刻,异能离他而去了。六岁的刘让还不知道自己的“神眷”是什么,就被归类到了“非异能者”的范畴。
从此开始了自己折磨的人生。
头顶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刘让警惕地屏住呼吸。脚步声太过繁杂,对方起码有十个人以上。黑楼手底下的人各个都是异能高手,神眷非凡,随便找个马仔都能一巴掌要了自己的命。
对方派出这么多人,不是担心刘让的能力,而是担心这块怀表的能力。
没有人可以拯救自己,赤手空拳只有死路一条。
刘让深呼吸,努力感受自己血脉流动的节律。他已经很久没有试图运用自己的异能了,每次妄图激发它,眼前就会浮现家人惨死的画面。
这一次,他必须要突破自己的恐惧。
他紧紧闭上眼睛,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刘让努力不去思考那天的场景:躺在家门口的母亲……被悬挂在晾衣杆上的姐姐……化身焦炭的父亲……画面再一次包裹了刘让,耳边甚至回荡起了幻音:那是惨叫声,家人临死前的惨叫声。
刘让感觉到自己体内有微弱的异能在流动了。
但一切太晚,幻听占据了现实世界的声音,刘让并没有发现黑楼的人已经来到了自己眼前。
数十人站在刘让身前,看着他紧闭双眼努力激发异能的样子。
有些可笑。
领头人示意其余人员按兵不动,他独自走上前去,左手比划了一个手枪的姿势,抵在了刘让的太阳穴上。
而刘让还被幻觉所包裹……
在幻境中,他看到自己被烧焦成黑炭的父亲突然从油漆桶里站了起来,指着自己胸前说。
“打碎它!”
刘让突然睁开眼睛,他的异能已经突破了最后一层临界。领头人感知到刘让体内发生的反应,但太过于微弱,以至于完全不构成伤害。
“砰!”
从领头人手中飞出的子弹让刘让的脑袋炸开了花。
“报告,怀表回收任务结束,确认刘让已死亡。”
刘让的意识却还没有停滞,他感受到灵魂在一点点抽离,被一种类似于漩涡的东西吸走……
他用自己微弱的念动力,打碎了胸口那块怀表,彻底的粉碎。
而自己,正在一点点,被这些粉末吸收掉灵魂。
“刘让?刘让?快醒了啦!”
刘让眨了眨眼睛,一束光扫进眼睛里。
炸裂的头颅,烧焦的父亲,破碎的怀表……
疼痛感倾泻而来,由脑内扩散到脑外。刘让惊叫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啊!!!”
“刘让!睡觉就算了还发什么羊癫疯!不上课给我滚出去!”讲桌后面飞来的一小段粉笔直击他的脑门。虽然相比于子弹简直是不足一提,但是这种真实的疼痛感却将他拉回了现实。
在全班回过头的哄笑中,刘让彻底清醒了。
他,在一个学校的教室里?
刘让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还是中学生的样子,穿着短袖运动校服。身体还没有经过锻炼,有些瘦弱,但也没有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
他的记忆中,校园并不是这个样子。在家里出事之后,他被界定为无异能者,从此无法入学正常的学校,只能就读非异能者特殊班,每天备受异能同学欺凌。
刘让从来没有穿过如此整洁的校服。
他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我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快给我站到教室外面去!发什么楞呢!”讲台后面的老师不耐烦地拍了拍黑板,“别耽误同学上课!高中三年不等人,你不上大学有人要上!”
高中……大学……
这些名词,刘让只在历史书里看到过。
莫非,这里还没有产生异能?
“还说不听了是吧!”老师踩着高跟鞋走下来,揪着刘让的耳朵,拖到了教室外,“好好反省,明天给我1000字检讨!”
教室外的阳光更加刺眼,现在似乎正值夏末初秋,天气还有些闷热。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认是完整的。
没有错,自己的确是重新获得了生命。
他走去了男厕所,镜子里的自己有几分陌生。这是高中时期的自己,不过比曾经更加白净、瘦弱。可能是因为没有经历过霸凌与暴力的缘故吧。
刘让没有控制住,对着镜子流下了眼泪。他垂着头哭泣着,脖子上吊着的坠物也跟着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一块怀表。
泪水止住。
曾经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虚幻的。这块怀表,就是最好的证明。
刘让依稀记得自己临死前破坏掉了这块怀表,运用自己已经十四年没有使用过的念动力。但是眼前这块怀表显然是完整的,他开始有些怀疑,莫非自己还没来得及破坏掉它,对方就一枪打死了自己?
或者说,就是因为这块怀表的缘故,自己才可以重新拥有一次崭新的生命?
他细细打量着这里。刘让曾经所见过的学校已经是异能社会的产物,同时也实现了高度智能化。而这里的一切还是十分原始的状态,教室也是人类而非AI。
打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啦啦流着。他对着水龙头说:
“温水。”
冰凉的自来水并没有变成温热的。
他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没错,自己重生回到了,异能还没有产生的年代,或者说是,异能还没有全面爆发产生社会影响的年代。
刘让的历史学得很差,他只记得异能全面推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最初的时候,只是少数的异能者觉醒了能力,而他们或被拿去做了生物实验,或隐姓埋名否定自己的异能过了一辈子。
他承认自己无数次怀念过这个时代,因为在这里,人类可以依靠后天的付出与努力来决定自己的未来,而不是依靠一个天赋性的异能。
现在,他终于回到了这里。
——以防万一,还是确认一下吧。
刘让深呼吸,再次使用自己的异能。他感受到体内有一股微弱的力量在流淌,但是无法凝聚起来。不过好在也没有了噩梦的束缚困扰。
异能是存在的,至少自己的异能还存在。
他又一次看着脖颈上挂着的怀表。
他对于怀表的了解很少。只知道最开始是父亲拥有过它,且无从考证从何而来。黑楼的人渴望着这块怀表却被父亲拒绝,谈判失败后,黑楼杀了自己家里所有人。
那一天,刘让因为发烧呆在了医院里。他迷迷糊糊地等待着妈妈来医院接自己回家。可是天都黑了,却还是没人来。
于是小刘让独自回到了家里,回家的路变得好漫长。
门没有关,妈妈就躺在门口……
随后的事情他不想再回忆。
或许是因为自己变成了一位非异能者,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已经获得了那块怀表,黑楼没有杀掉刘让。
他是在离开学校之后才开始探索的。作为非异能者他很难谋生,最后只能在地下打黑拳过日子。有钱的人总是喜欢看这样的戏码,一位非异能者挑战异能者,被暴打或虐杀,当然反杀就是最喜欢的情况。
刘让的生命力过分的顽强,他打败了太多异能对手。最后被一位投资家发现,他要求刘让以后只表演给自己看打拳:就像是有钱人养了猎犬,只允许自己独赏斗狗项目一样。
作为交换,刘让希望投资家调查清楚杀人凶手。
不出一个月,他得到了两个字:黑楼。
他逐渐调查知道黑楼是一个异能高手云集的组织,对外宣称是科技公司,但实际上没少干脏活。但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一个普通家庭下死手,刘让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一个快递。
快递盒子里,装的是一个怀表。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纸,上面写着:
刘志先之物,交由其子刘让,望妥善保管。
卡纸背面写着:
别被他们抓住。
“不上课在厕所里干嘛?”
门口的声音将刘让拉回了现实。
他转过头,看着对方:
竟然是……
一枪杀掉自己的黑楼异能领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