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那样的人啊:一双细小的、黑漆漆的眼睛,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光,藏在她圆框的厚底眼镜下,头发梳得很低,有的发丝垂在脸上贴着脖子绕着弯,像是枯萎的枝蔓。也许只有靠那么一双翅膀,才能带我飞越重重的屏障,去到她身边。
黑板上方方正正地写着“春游收费”几个大字,讲台上聚集着一群争相报名交费的同学。窗外的春意正盛,木棉花红得像一团团火焰,红艳艳的木棉花则是那重重叠叠的绿色里少有的鲜艳,用它们明亮夺目的身影点缀着绿意盎然。树下站着一个慌乱的女孩,她背对着教室里沸腾的人声,用手紧紧抓住贴在脸上的手机,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她紧锁的眉毛和抿住的嘴以及她与生俱来不苟言笑的气场,在明朗和煦的阳光下显得格格不入。
发现报名费不见的时间是那天下午。由于是我负责保管,我就把那只装着报名费的白色信封塞在书包里准备下午交给老师。可是现在书包里空空如也,原本满心欢喜的同学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她身上。这些目光有的来自愤慨地嚷嚷不休的男生们,有的来自指指点点、嘀嘀咕咕的女生们,还有的来自我这个既气愤又悲哀的保管员。它们汇聚成了一条声势浩荡的河流,从四面八方涌来,最终流到她的脚下。
“她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谁知道她会不会偷?”声浪中的一个分支说。
“听说她没有交报名费,要不我们搜搜她的书包?”声浪中的另一个分支说。
于是,大大小小的书本、文具像是冰雹般从她呜咽着的书包里被抖落出来,撞到坚硬的地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嗡鸣,她的心也许也像这样一点一点地塌陷了吧。
她还是那个表情,无辜却又蒙着一层阴冷沉默,又掩着一些怒火,僵硬地支撑着她仅剩的忍耐。我的心像是忽然被什么扎破,胸腔像是埋进了一颗懊悔的种子。
终于,翻到她窄小的书包里唯一的带拉链的内袋了,众人紧张地张望,仿佛期待着那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狠狠地一把抓过去,从喉咙里撕扯出几个短音节:“我没有偷!”
那颗种子在我心里急剧膨胀,叩击着我的良心,然后在脊背里破骨而出,化为一双翅膀,带着我的信任飞向了她紧锁的心房。
“我相信她!”我说:“你们别翻了,那只信封我已经交给老师了,我一不小心忘了!”我撒谎了。
看戏的同学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像是为没能欣赏一场跌宕起伏的戏剧而心生遗憾。
她朝我轻轻地点头,我知道那双翅膀,带我跨越对她的重重屏障,用信任连接起一条心灵的通道,直到抵达她的心房。
后来我才知道,信封是老师午休时拿走的,与她没有关系。在时间的漂洗下,那双隐形的信任的翅膀,依然扑打在不褪色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