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约翰，你要死了。”
“什么？”正敲着键盘的约翰抬起头，看见一个带着口罩老妇人站在他身后盯着他。
“我说，你要死啦！”老人慢悠悠地重复着刚才的话，坐到了他的对面。
约翰漫不经心地低下头继续敲键盘：“我不打老人的，请你走开。”
坐在约翰对面的老人并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约翰本不想理她，可她迟迟不走，惹人心烦。于是他站起身：“奶奶，如果你不走，那我就要走了。”说罢，他开始整理他的包...
“欸呦，我不过是看两眼，你脾气怎么还是那么暴！”老妇人也跟着站起来：“相信我！你真的要死了！”
“我看你不如直奔主题，你想要多少钱？我口袋里只有十英镑，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全都给你，只要你拿了钱立马滚蛋。”
“谁要你的钱啊，钱能让你重生吗？如果可以，那你最好快点给我。”
约翰冷笑一声：“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时候死？怎么死？死后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神秘地笑了笑：“这个好说。你死的那天是在七天以后，那天你考砸了你的物理，和你妈妈大吵了一架，跑到商场门口，被掉下来的广告牌砸死了。你妈妈给你办了一个很大的葬礼，之后她改嫁了一个牙医，一起离开英国，移民去了瑞士。”
约翰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一个白眼：“呿，你们这些骗子，连我父亲不在世都查的到。但我劝你还是歇歇吧，我把我的十英镑都给你，咱俩最好再也不见。”
“嘶...”老人有些着急：“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可是你再仔细想想，你最近在生活中......是否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
约翰愣了愣。的确如此，他这段时间过的确实很糟糕。起因是他玩游戏成瘾，母亲偷偷卸载了他的游戏，把VR装备全部扔了，还说如果他的物理学再考倒数第一就把他赶出家门。他不服，和母亲频频吵架，这几天，他即使只是犯了一个类似没有及时冲厕的小小的错误，母亲就会挖苦讽刺他一番。他不愿在待在家里，于是干脆跑到咖啡店写他最擅长的文学作业。
“不错，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约翰耸了耸肩。
老人无语地盯着他：“好吧，那你还是等死吧，我就不应该穿越回来帮你这个熊孩子。”
“...什么意思？穿越？熊孩子?你认识我？”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相不相信我？”
“...我不敢肯定。但你...真的不是为了钱来骗人？”
“你还是把你的钱收好吧，我用不着它。”
“如果你不要钱，我还勉强可以相信你。”约翰点了点头。“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死？你真的是穿越回来的吗？”
“当然。”老人摘下口罩，拿了一根约翰点的薯条吃了起来。“你爱信不信。”
“哇！您叫什么名字？”
“艾兰。”她边嚼边说。
“艾兰？没听过。你和那个死掉的我是什么关系？”
艾兰咽下薯条：“亲戚。”
“那么，现在利物浦有两个你？”
“可以这么说。”
“你是我的直系亲属？”
“不是。确切地说，我们根本没见过，我只是参加了你的葬礼，看过你的照片。我穿越回来是有别的事要干，想到你小子快死了，顺便来告诉你一声。”
“告诉我一声？你不帮我的吗？”
“这个看我心情。”老人露出与年纪不符的狡诈的笑。
傍晚了，咖啡厅里的人少了很多，云朵泛红，映衬着不远处的摩天轮。约翰看着老妇人，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02
“妈，饭做好了吗？”
“没有。”
“什么时候做啊？”
“等你把作业写完，我给你做好吃的。”
“哎哟，我快饿死了！真是的。”
“你抱怨什么？都说了先把经济学和物理学的作业写完再给你做。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可我吃不饱也没有力气写作业啊！”约翰不满地提高声音。
“约翰，现在连这种事都会激怒你吗？”
“不，当然不会。”约翰连忙解释：“我...”
“我的意思是，写完作业再吃，不是更放松吗？我想你有力气和我吵架，说明你还没有饿到连作业都没有力气写的地步。你能理解吧？”
约翰泄了气：“我写，可以了吧？”
“你要知道，游戏并不能陪伴你走过一生，而学习可以。如果你还在为游戏的事生气...”
“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约翰忽然插嘴。
“我只是想...”
“是的，我没消气。倒是我还想反问你，你不给我做饭是不是也是因为游戏的事。”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您应该比我更清楚。”约翰讽刺道：“我很早以前就和你说过，那套游戏的资源包和装备花光了我所有的零花钱，结果呢？你熟视无睹，要是把它们藏起来，也罢，你却直接扔掉。搁谁不生气呢？”
“我不知道那个游戏花了你那么多钱，再说以后我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买更好的...”
“你不知道你不会问吗？”约翰大声质问。
“你这什么态度啊？”
约翰叹了一口气：“别吵了，别让我们的关系再恶化。我出去冷静冷静。”他走到衣架前，披上大衣，出了门。
03
约翰没想到的是，他能在糖果店里遇见艾兰。
“约翰小鬼头，怎么没在家写作业？”
约翰一惊，转头看见艾兰布满皱纹的笑嘻嘻的脸：“啊，您好。”他放下手中的糖果罐：“别提了，我妈又找我茬。”
艾兰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找茬？什么时候找过茬...”
“嗯?您说什么？”
“哦，没什么。正好你也闲着，陪我老人家出去散散心吧！”
“啊，没问题！”
游乐场
“您喜欢来这种地方？”约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太太。
“有什么不妥的吗？”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话说...这个地方小时候我妈妈经常带我去。”
“是吗？那她经常带你玩什么？”
“迷宫。”
“那好，我们也去玩迷宫。”
约翰瞪大眼睛：“您，您走的动吗？”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老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没有！不敢，不敢。”约翰怂了。
买过票，约翰和艾兰走进迷宫。错综复杂的小道让他们头晕脑胀，频频走进死路。
“艾兰，你真的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吗？”
“哦？是的。”
“未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啊？”
“和现在差不多，人吃人呗！”
“这么形象？”
“不仅如此，还爆发了一场传染病，死了不少人。”
“那确实蛮可怕的。”
“这个世界千变万化，不知道下一秒就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时间也会变化吗？像你这样？”
“当然...嘿！看！我们好像走对了！”
“停！”约翰拦住她，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小时候，自己和妈妈经常走这个迷宫，慢慢地，他开始熟悉迷宫的路，可怕的是，这个迷宫有好几条路可以通向出口，他只记住了其中一条。那时，迷宫里的灯光很暗，但自己只要拽着妈妈的袖子，就感觉什么都不怕了。
“应该往这边走。”他指了指左边的小路。
艾兰跟在他的后面，那种安全感又回来了。
约翰和艾兰笑着走出迷宫，看见一个摊位，上面有很多本故事书。
“你看，彼得潘历险记！”艾兰指了指其中一本书。
“我光看封面就知道了，我妈妈小时候经常给我讲这个故事，都讲烂了。”
“是吗？那你觉得它好看吗？”
“好看啊！我最喜欢这本书了。”
“我敢肯定你已经很久没重新看了。”
“哈哈，岂止如此。我连书都找不到了。”
“那我再给你买一本吧？”
“啊？真的吗？那您破费啦。”
“我很有钱的，不要紧。”
约翰愣了愣：“你也太直白了点儿。”
“这是事实。”老人白了他一眼。
这时，街边的小贩招呼他们去拍照。
“你去不去？”艾兰问约翰。
“我不爱拍照。但是...好吧，和未来的人合照确实蛮新奇的。”
“看这里！3！2！1！smile!”
照片印了出来，摩天轮的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装点了他们的笑容。
......
晚上约翰回到家，妈妈已经睡着了。他打开艾兰给他买的故事书，看这那熟悉的文字，忽然有些伤感。
很久没有像在妈妈给自己读故事时那样开心过了。
04
下课铃响了，约翰背起书包就走。
今天物理又考砸了，还有两天就要大考，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反正自己就要死了。他又想起那天在游乐场和艾兰的对话。
“你说我是被广告牌砸死的，那我躲着走不就行了嘛？”
“你以为是广告牌的问题？上帝想让一个人死，可以用各种方法。”
“那我岂不是没救了？还要您做甚？”
“你要是想活命，必须发自内心地意识到某些东西。”
“什么东西？”
艾兰笑了笑，没再说话。
男孩子都擅长学物理，怎么他就不呢？他越想越奇怪。这个导火索可真够气人的。物理成就了那么多名人，可偏偏却要害死他。
他正想着，一辆车忽然从他面前闪过，刮了他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时，车已经开远了。如果他再向前走一步呢？一股寒意从他的体内蔓延开来。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是如此得近。
他魂不守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只听身后有人在叫他。
“又是你啊，小鬼头。”
“艾兰！”约翰回过头，看见艾兰正叉着腰站在他后面。
他忽然感觉很想哭。
“艾兰，如果我改写了时空，你会去哪里？”他们走在路上，约翰突然问。
“我？我就不存在了。我在你的记忆里也会模糊的。”
“为什么？”
“...怪不得你物理学的差。你改写了时空，我还会在你改写的时空里存在吗？”
“哦......”约翰装作很懂的样子。
“你还是没懂。”艾兰摇了摇头：“每次你不懂装懂，就会长长地哦一声。”
“你怎么知道？”
“我太了解你了。”
“了解我？我们不是没见过吗？”
“啊。没什么。口头禅罢了。”
05
“约翰，吃饭了，今天给你做了千层面。”
“谢谢妈妈。”
母亲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儿子已经很久没这么懂礼貌过了。
“约翰，今天发生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没有，平平无奇的，怎么了？”
“没什么，快尝尝，趁热吃。”
“好。”约翰笑了笑，尝了一口：“嗯！真好吃！”
母亲笑了：“是吗？那以后常给你做。对了，物理考试准备的如何了。”
“啊，哈哈，哈哈哈，还好，还好。”
“加油哦，明天就考试啦！”
“嗯，好的。”约翰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晚上，约翰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你在害怕什么？”他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
怕死吗？怕考不好吗？怕艾兰消失吗？怕自己死后妈妈改嫁给比自己爸爸还要帅的牙医吗？真奇怪。他竟然连自己在怕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想起艾兰说过的话：“你必须发自内心地意识到某些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
约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他和妈妈走在迷宫里，一开始很快乐，可是后来，他抓不住妈妈的袖子了，眼看着她越走越远，可无论自己怎么喊，妈妈都听不见。她的背影消失在一个拐角处。然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做。
06
考完试后的约翰神清气爽，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走廊里。毕竟公布成绩是在一天后。及时行乐最重要。
他准备去找艾兰，和她一起去逛逛书店，买几本物理书。要是自己没死成，兴许它们还能帮到自己。
果不其然，约翰在游乐场的冰淇淋店里找到了艾兰。
“买物理书？好啊！没问题。”她舔完最后一滴冰淇淋，像一个小女孩。
......
“这本，这本，还有这本。”约翰忙不迭地往自己的篮子里放书：“艾兰，今天我带钱了，不用你破费了。”
“我也没想请你。”
“哈哈。”约翰尴尬地笑了笑：“明天我就要死了，感谢上帝在我死前让我知道原来人类可以穿越。”
“你也是很乐观。”
“那必须的。”
“怎么，你想好好学物理了？”
“如果上帝给我活着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学物理的。”
艾兰笑了笑：“我相信你会活着。”
约翰沉默了。
晚上约翰抱着那些书回家，他的内心从没这样平静过，大概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吧。
他换好睡衣，一丝不苟地将那些书写上名字，将它们整齐地摆在书架上...忽然，他听到母亲的卧室传来一阵声音。
“妈妈，你还没睡？”
“嗯？”母亲看见了约翰：“哦，整理点东西。”
“什么东西？”
“没什么好看的，回去睡觉。”
“别啊！”约翰推开母亲，当他看到眼前的东西时，他震惊了。
那是他以为被母亲扔掉了的VR装备。
“你没扔掉？”约翰难以置信地问母亲。
母亲尴尬地笑了笑：“想等你考完试还给你，毕竟考试很重要。”
“天哪，真不敢相信。”
“我倒是很担心，希望这个不要影响到你。”
“不会了，当然不会了。”约翰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妈妈。”
“嗯？”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物理的。”
“不会是看在那套VR装备的份上吧？”
约翰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有一部分原因，也可能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没什么。妈妈，谢谢你。”
母亲笑了笑：“不客气。”
大结局
约翰迷迷糊糊地起了床，看了一眼手机。
“欸？今天是母亲节唉！日子都过糊涂了。”
班级的Facebook群聊里在讨论今天公布物理成绩的事。
“老师会通知家长吗？”
“不会啊，但家长们会自己问。”
“完了，我要废了。”
“物理那玩意是真的恶心。”
“岂止是恶心，以后我死都不会碰那玩意。”
“朋友们，我这里可以修改成绩，绝对逼真。”
“你可别扯了，jake”
“我没扯，我真的可以。”
约翰愣了愣，在屏幕上打起字：“jake，如果我考得不好，你可以给我伪造一份吗？”
“我收费的。”
“钱不是问题。”约翰不知为何自己会想起艾兰。
“好，学校见。”
“这儿成你们私聊的地方啦！”
“不怕有人截屏告诉老师嘛！”
“谁会那么闲。”
“就是。jake，我也来一份。”
“还有我。”
“加我一个！”
.......
学校
“约翰？”
“嗯？”
“醒醒，公布成绩了。”
约翰倒吸一口凉气：“哦。”
果不其然，一如既往的差。“坏了，我要死了。”约翰绝望地想着，精神恍惚起来。
jake在这时走过来呢，递过一张纸：“呐，兄弟，你的。”
约翰定睛一看，那张纸上赫然印着一个大大的92。“天哪，太感谢你了，朋友。虽然这是假的，但也足够成为妈妈的母亲节礼物了。你简直是我的上帝！”
“话说。”jake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以前你都不准备礼物的，也从来没这样重视过物理成绩。”
约翰笑了笑：“就当是一份激励吧。这次以后，我会好好学物理的。”
“哟？什么事让你对物理感起兴趣了？”
约翰低下头：“时间。”
约翰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家的，艾兰今天没有出现，即使出现了他也没看见。他满脑子都是那张92分的成绩单。
“妈妈！我回来了！”
“约翰，在打招呼之前，你倒不如说说你的物理成绩。”
约翰灿烂地笑着：“这是一份特别的母亲节礼物，妈妈。”他将伪造的成绩单递过去。
他很高兴看到妈妈脸上的笑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为了这个笑容，他一定要活下去。
说起来，在家里会怎样死呢？被电死？被刀子误伤大动脉？死神是个聪明人，这些把戏他最在行。
约翰将家中全面检查了一遍，确保没什么东西能伤到他后，才回到卧室。
也许他在拿到伪造成绩单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这是一份转机。用好了，他的人生将会被彻底改写，但如果只是用它来侥幸逃脱母亲的批评，时间线便不会改变。他还是会死，一切照常发展。
他不想死，他想看到母亲笑，而且要一直笑下去。
那天晚上，他哪也没去。只是和妈妈在一起，吃了一顿人生中最开心的饭。
......
第二天，他看到报纸上登了广告牌砸死人的新闻，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那天以后，艾兰再也没有出现过。
尾声
约翰.金。现在是一位成功的物理学家，过着朴实无华且枯燥的有钱人的生活。
母亲被他安置在了条件最好的养老院。现在传染病的形势依然不容乐观，他要确保母亲得到足够的照顾与隔离。
今天，他决定去探望母亲。想到这里，他的笑容幸福起来。
“妈妈，我来看您啦！”
“约翰小宝贝！”母亲似乎变得活泼了不少。那晚，约翰牵着妈妈的手，带着口罩，走在院子里。来自不远处游乐场摩天轮的光打在母亲脸上。
岁月如梭，母亲早已变了样子，可是不知为何，她的脸完全感觉不到陌生。
好像在哪儿见过，哪儿呢？
约翰没再多想，他只想和母亲多呆一会儿。毕竟时间不等人，每过一秒，母亲都会老一分。
后来有一天，约翰回到利物浦的故居，进入自己年少时的卧室取一幅画。无意间，他碰倒了立在桌子上的一个盒子。他缓缓蹲下，打开它，一张照片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母亲与他在摩天轮前的合照，可...
不可能的啊，他那时那么小。
忽然，约翰的手颤抖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