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宇序再一次拿起麦克风时,他才突然意识到上一次唱歌已经是在13年之前了。
江宇序第一次见到安林星是在姨妈家里,几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去单元楼的天台上玩游戏,本来在楼下,姨妈让他也上去参加一下集体活动,会玩更多的集体游戏也显得合群一点,他就上去了。其中一个男孩正在大声念着游戏规则,一双眼睛满满神采,甚是漂亮,脸部随了姨妈所有的优点,看来,这就是表哥了啊。
“宇序啊,你去跟他们一起玩吧,这个游戏他们玩了好几次了,很有趣的。”一个很粗却带着一丝少年感的声音将他从思考中拖了出来。他抬头看见一个带着金属眼镜的黄发男人对他笑着,哦,是姨父啊。“谢谢姨父的好意,我就不了,我不会玩。”“可是这个游戏很简单的,就是照着剧本演,然后大家一起评演技王,剧本都是你们这个年龄段的生活小日常,而且……”剧本是我写的。安铭刚想进去劝一下他,就发现江宇序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没有一点动摇的念头,就把剩下几个字化验下去了。
几个男孩的一举一动都尽显中二,江宇序一边嘴里嘀咕着,是哪个傻子写的,这么蠢的剧本啊,一边还是继续看,却没注意到身边的男人手里的相机一抖,差点落地。
剧情到了安林星出来的时候了,安林星带着他的书包跳出来,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说着自恋的台词,做思考状看了一遍其他男孩,其他男孩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旁的江宇序却还是冷眼看着他们,默默往楼梯迈着,心想:这个表哥真的还闹腾啊。安铭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小孩不见了,只是举着摄像机继续看着几个小孩傻呵呵地笑着。安林星一脸失落地看了看其他人,撅着嘴故意用生气的口气说:“怎么回事啊你们,不支持安大导演的作品吗?”其他小孩纷纷过来搭着他的肩,笑着说:“我们吃完饭再演一遍不就好了,都怪你爸写的剧本太中二,演到这里忍不住嘛!”“那我等会让我爸改下剧本。”安林星也笑了,和其他人一起下楼了。
吃饭的时候林芬一直给江宇序夹菜,一边夹着一边说:“江宇序你多吃点啊,这么瘦,不像我家孩子,啧啧啧……”说着白了旁边的安林星一眼。安林星用不可置信地眼睛看着妈妈,撒娇似的摇着林芬的胳膊肘:“妈妈,你不要乱说好不好,我最近也有在减肥的,你看我的脸是不是瘦了好多”说完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用迫切的眼神看着母亲,林芬转过身来又白了他一眼,不理他,继续吃着饭。安林星没察觉到母亲的生气,又拉着她的手来捏自己的脸,迫切地说道:“你捏下看看嘛,我真的瘦了。”林芬放下筷子,满满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可是安林星还是穷追不舍,抓着林芬的手要夹菜,“妈妈,我真的瘦了,你给我夹吧,我也该多吃点的!”林芬终于忍无可忍,摔了下筷子,两只手边揉捏着安林星的双颊边满脸故作凶狠,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着:“安林星你有完没完了!这么肥的脸你还有脸说你已经减肥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诶……诶!诶!诶!痛痛痛痛痛!痛啊妈妈!”正在互相争斗的母子没有注意到有只手从对面伸过来了。“表哥,还是给你吃吧。”江宇序把菜全部又加回安林星碗里,安林星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江宇序。江宇序赶忙又说:“我没吃过。”抬头看见安林星还是呆呆地看着他,又补了一句,“筷子也没开始用。”说完低头快速扒完碗里的饭,直接起身鞠了个躬,小声说道:“对不起,今天我要提前走了。”“宇序啊,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啊,再好好玩玩嘛”江宇序不顾姨妈的劝阻,向门继续走去。“安林星,你快去送送你弟弟。”安林星把江宇序送到楼下,挥了挥手,刚转身准备上楼就听见后面的小孩阴沉沉地说了句:“你倒也不必那么担心,你的东西永远是你的,我不会夺走,也夺不走。”安林星感到莫名其妙,再转头,那小孩却已经走远了。
上学日的公园人不多,只有几个带着婴儿的家长,公园只有三条长椅,另外两条都坐满了,还有一条坐着一个眼神黯淡的男孩。江宇序呆呆地望着旁边的两条长椅上的互动,两手撑在旁边,眼里满满茫然。又有一个家长来了之后就坐在他的旁边,婴儿看见他就大喊:“哥哥!”家长转过头来看看他又继续逗孩子:“你长到哥哥这么大就要上幼儿园啦,幼儿园很好玩的,不信你听哥哥给你讲一下幼儿园的趣事。”说着拐拐江宇序,满脸笑容地说:“小朋友你给弟弟讲一下幼儿园的趣事嘛!阿姨等会给你买糖吃呀。”江宇序满脸尴尬地转过身背向她,小声说:“我妈告诉我不能随便接陌生人给我的东西。”家长看到自讨无趣了,笑容全无,嘀咕了一句:“这孩子怎么这样,听不懂我的意思啊。”就继续自己逗孩子。江宇序还是满脸冷漠,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太阳开始下山,家长们也陆陆续续离开公园了,公园只剩江宇序一个人了,可是他好像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继续看着空荡荡的长椅发呆,呆着呆着,忍不住开始轻轻吟唱。
摇摇洁白的树枝
花雨满天飞扬
落在妈妈头上
飘在纺车上
给我幸福的故乡
永生难忘
永生永世我不能忘
江宇序唱着唱着,突然一股莫名其妙的悲伤涌上心头,就开始流泪。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满目愁容地把目光从旁边空荡荡的长椅上移到前面。他发着呆似乎在想什么,又暗自低下头难过。他没有注意到公园门口有个女人凶神恶煞地看着他。他擦擦鼻涕站起身来往公园门口走去,抬头看着门口的女人一下愣住了,转身撒腿就拼命地跑,女人,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整个人直接抱过来了,江宇序看着女人,满眼恐慌,一下就跪下来了。林谣一边拍打着江宇序的肩一边带着哭腔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生了你这么一个败家子!今天幼儿园老师打电话过来,说你没去幼儿园上课,我就知道你肯定又来这个破地方了,果不其然,我隔多远就听见你从这里传出去的声音!”林谣的声音很大,马上就有凑热闹的人过来围观,江宇序很想说回去再继续处理吧,可是看到母亲凶神恶煞的眼神,只好生生把这句话咽下去了。林谣继续说道:“你还这么小,不上幼儿园你能干嘛,唱歌好听又怎样,你是要卖艺乞讨吗?为什么不去上幼儿园?”江宇序动动嘴刚想说什么,林谣就一脚提到了江宇序脑门上:“你说啊,你是哑巴吗!”江宇序脑袋本来就有伤,这一脚之后更是让他痛得流出眼泪来。林谣看到他的眼泪,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哭腔更浓烈了:“你哭什么,你凭什么哭啊,我都还没哭呢!你知不知道邻居都笑我,说我生了个幼儿园就开始天天逃学的坏孩子!”
江宇序突然开始磕头,嘴里不停道歉,四周的人都拍下这些准备传到网上,听着四周的拍照声,林谣也慌了,马上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把他扶起来,摸着他的头说:“哎呦,我的小宝贝肯定累坏了吧,你喜欢唱歌妈妈送你去学嘛,不要在路边卖唱啊,那么多拐骗小孩的,你多不安全啊。”林谣扯了一把江宇序的手,想赶紧拉他走,江宇序却纹丝不动站在那个地方。林谣扬起手刚准备打人,周围的快门声让他感到害怕,就继续刻意压低怒火。满面笑容地说;“我知道你觉得这样卖唱的方式更容易让别人听到你唱歌,是,我们家经济条件虽然的确一般,但是儿子的梦想还是要支持的嘛!”说完抱起江宇序就往家里走,江宇序拼命想要挣脱,但没能成功,四周的凑热闹的人群看着他们回家了也都散去了。看着四周的人群散去,林谣终于松了一口气,急匆匆地走回了家。
回到家里,江宇序拼命地抵住门不让林谣关门,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路过三楼的人,却被回以奇怪的眼神,林谣看着江宇序,眉头一皱,把他用力扒开,江宇序摔倒在地上匆忙抬头看着门重重地关上,感觉心也跟着关上了。林谣看着江宇序,又燃起满满怒火,问:“为什么不去上学?啊?你是不是人啊害我被这么议论?”江宇序想解释些什么,开口却变成了:“幼儿园的糖果不好吃。”林谣气得把他的衣领抓起来,用力往地上一摔,开始骂他:“你这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真是借口越来越扯了!你这种人就该在路上被车撞死还碾过千万遍好吗!”江宇序脑袋上的伤口更大了,不断有血流出来,江宇序强忍住泪水,不停道歉:“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林谣怒气稍微缓和了一点,指着江宇序大声吼道:“那你知道错了吧,以后还逃不逃学了?”江宇序犹豫了一下:“我……”林谣的巴掌马上就上来了,她一边用力地拍打着江宇序的脸,一边继续大喊:“你还想逃学吗,你这个人心好歹毒,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还要继续害我吗,我真是感觉心寒啊!”说着说着,林谣又开始哭起来。“一个没有感情的婚姻真是让我遭罪啊,你果然还是他的种,都这么坏!”林谣越说越气,拿起旁边的衣架就要往江宇序身上打,江宇序连忙用手挡,过了好一会,意料中的疼痛感却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