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轮椅转了个向,楼奶奶面对着眼前的年轻人,一脸认真的说道:“先前,那几个彪形大汉又绕了回来,第二次甚至试着要撞门时,我真的是吓坏了,如果双双没赶紧给了一个可以找到人的地址,我真不敢想像事情会变成怎样。”
想像她一个小女生要面对几个凶神恶煞,就连项幽凌也不敢想像,若不是有个好的收场,情况会变成怎样。
“说来全是我这老太婆不中用,傻丫头是为了我这老太婆,不想我担心受怕,才会那么勇敢的挺身而出,学着跟人谈条件。幽凌,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心疼孙女,但楼奶奶更重视另一个没浮现的问题。
楼奶奶一想到这事就感到忧心。“这代表,她把我这老太婆看得比她自己重要,这样子对她真的很不好,就像我刚说的,我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陪她多久,如果哪一天我的时间到了,我也走了,到时就剩她一个人,那时她该怎么办?”
看着老人家一脸愁容,项幽凌知道,这个温暖慈祥的老奶奶是真心的在跟他商量,他让老人家当成自己人了。
而确实,他也知道,按奶奶的说法,这事确实是一大隐忧。
“奶奶有什么吩咐,直说无妨。”他说,同样的真心诚意。
“不敢说吩咐。”摇头,楼奶奶并不敢托大,恳切的请求道:“幽凌,你跟我们非亲非故,按理说,我不该拿这事麻烦你,但眼下,我实在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你就当奶奶倚老卖老,让我拜托一下,可以的话,以后好好照顾双双,好吗?”
“奶奶,不用您交代,我会照顾她的。”碍于承诺,项幽凌不能道出当中的牵扯,但针对这点保证是绝对没问题的。
“如果有你能照顾她,我就比较放心了。”楼奶奶感伤的说道:“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一种时间要来不及的感觉,再加上前些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我真的……”
“奶奶,没事了。”知道老人家其实受到了惊吓,项幽凌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老人家同高,试着要安抚下那份不安。
“不可能没事,怎么会没事?我一直在想,日后双双要是没人可以依靠,没人可以跟她相互照应,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不会的,有我在,双双绝不会没人可依靠,也绝不会没人照顾的。”项幽凌保证。
“真的?”
“真的!”
“幽凌,这是你答应我的喔。”
“是的,奶奶,我答应您,不管未来如何,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双双的。”
这一天,项幽凌做下了承诺,让一个老人家满意的笑了。
即使过了很久很久,当这诺言很邪门的一语成谶之时,项幽凌都还能清楚的回忆,在那当下,曾经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抹极其满意的、像是得到全世界的满足笑容。
没有高利贷的任何骚扰,阻绝掉曹宗耀那边可能带来麻烦的所有机会,在搬家之后,新的环境、新的生活,平安舒适,楼寄双跟奶奶从没有过这样清爽又顺心的生活,再加上工作也日益上手,日子可以说是过得既充实又惬意。
好比现在,她甚至还能偷个空上茶水间泡杯热奶茶来喝……
庞大国家机器中的腐败教育制度下的贪婪副产品里面的寄生虫旁边的小喽罗!
呵呵呵!这简直就是美梦的实现,好一个小喽罗的人生……
“靠妖!”
突然爆出的一句脏话让茶水间里的楼寄双一脸无辜。
“小妹你是想吓死我啊!”吴良一颗心狂跳当中,很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人吓人、吓死人。
“我?”被指名的楼寄双一脸莫名。
吴良这人,她也算熟悉了,就是一个一脸正经,但个性其实很活泼又戏剧化的人。
刚刚打从他一进到茶水间时,她就看见他了,不过他没跟她打招呼,原以为他忙着想事情,所以她也就没开口吵他,就怕害他分心,紧接着他迳自拿了杯子跟茶包准备冲泡,哪晓得突然间就爆了句脏话。
再来就这么着,他竟然指控起她,她要不感到莫名其妙那才奇怪了。
楼寄双觉得莫名其妙,但对吴良来说,他跟见鬼简直就没两样。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他是临时起意想喝杯热茶,所以绕来茶水间,他根本没料到茶水间有人……正确来说,他进来的时候是纳闷了一下灯怎么是开的,只当是有人忘了关灯,还真没发现里面有人。
是直到要加热水时,他才突然发现站在饮水机旁的楼寄双,惊觉到有人的那一刻,他真以为见鬼了。
“>%$#@……”惊魂未定的吴良含糊低咒了几声语意不明的话,发泄掉惊吓感之后,挫败的发表他的看法:“你这样下去不行。”
“啊?”
“真的,你再这样下去不行,你们工作在一起,住又住对面,上下班同路的关系也几乎是同进同出,你近墨者黑,简直快要变成老大附身,甚至连他的灵异体质都开始相像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可以!”身为机要秘书的吴良虽知道所有事情的经过,却也因此痛心疾首,觉得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其实从很早以前,吴良就这么觉得了——这两个人的调性很像。
做事情的方式可以说是因为工作上调教的关系而相像,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
但另一层面的相像,却是性情与想法上的。
那种性子,与其说是温温的、淡淡的,还不如说他们其实对很多事都不太热衷,有一点冷眼看人生的意味。
用颜色来比喻,那是一种迷茫灰雾的透明,好像存在,却又不存在,很容易让人忽略,然后却又因为真实的存在而冷不防叫人大吃一惊……
“什么灵异体质啊?”她纳闷。
“咦?你不知道?”吴良愣了愣,接着比她还要讶异,直问:“你在这边工作也快两个月了吧,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事是我该知道的?”楼寄双只觉得无辜。“没人跟我说啊。”
“你没发现吗?只要老大不说话,他很容易变成一个没存在感的人……”
“怎么可能?”太过的惊奇,让她脱口打断他的话。
楼寄双无法不感到惊奇,不管怎么想,项幽凌总是集团里的一级主管,存在感不够的话,怎么镇得住场面、管理这么大间公司?
“要真像你讲的那样,公司里怎可能会有那么多女同事暗恋他?”她提出实际的问题。“你知不知道他在女同事之间很热门?就连上次开会我送文件过去的时候,上了一下洗手间,在女厕所就听到不少针对他的花痴讨论。”
“哦?”针对这点,吴良像是很感兴趣。
楼寄双一脸认真,省去那些对长相、对体格、对身家的过度幻想,很实际的说出结论:“如果凌哥真像你说的没存在感,谁会对他发花痴?还注意他的体格跟造型,是不是瘦了、还是换发型的问题?”
“原来你们女孩子在厕所就是在聊这些啊?”吴良连忙问:“那有没提到我?提到我时都说了什么?”
楼寄双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这么没营养的问题。
“欸,你弄错重点了。”见她没有讨论厕所文化的兴致,吴良也只好导回正题,说道:“出席会议,担任领导者工作的时候,恰如其分的扮演好那些角色、给人发光发热的印象,这对老大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真正厉害的地方却是,当他不需要扮演这些角色时,他可以让自己没有存在感到像是消失那样。”
“……”没说话,但楼寄双的表情明显怀疑,因为他说的事让人难以想像。
“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在老大办公室里工作的时候,如果他不开口,你会不会有一种他出去了、只有你一个人在办公室的错觉?”
由于她的职位在当时是临时增设的,秘书室挪不出她的桌位,所以她的小办公桌就被设在项幽凌的办公室一角。
这当然不是常态,只是公司正处于整合的过渡时期,这办公室也是临时的,反正日后还会再换,到时再变更就好,所以至今她仍是在项幽凌办公室的一角继续她的工作,是以吴良才会用这来举例。
乍听之下,感觉是很贴切的举例,但楼寄双很认真的想了想……
“我没感觉耶。”她一脸困扰,因为她上班时,除了自己分内的工作,并不太注意其他事。
“那不然老大接送你上下班时,你们总有顺路去过便利商店之类的吧?”吴良再接再厉。
“有是有啦……”她语气迟疑,不明白怎么会扯这个。
“那就对了!”吴良一脸得意。“你有没发现,老大通常会让你走在前头?”
“是啊。”但这不是女士优先的关系吗?
楼寄双实在抓不住这段对话的重点。
“那是因为,那个叮咚叫的开门感应器,通常会感应不到老大,老大觉得站在门口招手的画面很蠢,所以他去便利商店,通常都是让人下车直接采买,真要自己进去的话,他也一定让其他人先走。”
楼寄双睁大了眼。
确实,正如吴良说的,如果需要买什么小东西,项幽凌要不就是让她下车买,要不就是跟着她进门。
说起来,她真的鲜少看见他先去感应自动门……慢着!也不全然是没有!
她想起来了,有一、两次她被门口的广告吸引,突然转向旁边看的时候,他总是展现良好的耐性,持续的站在门口等她。
现在想想,他站在门前,那道门真的毫无动静,是直到她看完广告要进去时,感应器才叮咚响,让自动门开启。
原来……原来这当中有这层奥义是她没注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