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西罨幽谷却是无眠。
差不多魁门总部的所有弟子,此刻都已知道了这个不详的信息。那就是,白云堂堂主林澹,不幸在半月湾口中了暗器,濒临死境。
凶手共有三人。其中一人,是齐天堂的现任天行仙衣衡。
另外两人,是一对乔装打扮为父女的无名杀手,身份暂时不明。
当然,严格说来,参与这次暗杀行动的共有四人。
除了前述三人,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婴儿。只不过这个婴儿,也已经快要死了。
此时的林澹,已被欧阳挺紧急送至“鬼门台”。
说到鬼门台,非但在西罨幽谷中非常有名。在西罨幽谷之外,名气更大。
魁门自从开派以来,就非常重视医术。原因是他们的开派祖师朱序,据说就是一个医生。每天除了练功,便是不停地炼丹求寿。
虽然朱序后来并没有求得不死之身,但是天长地久,医术练到了神通广大,世界第一。
自那以来,依仗朱序传下的无数神奇医典和口法心诀,魁门弟子一代一代传承,医术独领风骚,在全世界跻身一流。
魁门对这些医术弟子,在西罨幽谷内开了一家医馆。弟子们平时研习典籍,熬制神药,兼顾给魁门弟子治病疗伤。
这家医馆,便设于鬼门台上。
鬼门台之所以得名,不仅因为它是一个台,还因为它是一道鬼门。
从地理地貌来说,此台位于西罨幽谷第二高峰。整座山峰都是石头,没有半点泥土。在山峰的半山腰,像被天斧拦腰一斩,凭空砍掉了一大块,剁出了一个大平台。
平台十分光洁平滑,但几乎无路可以攀登上去,是朱序当年精心挑选的炼丹求寿所在。
当然,经过无数代魁门弟子的整治,于今已修起了一条环山而上的石道。不但可以走人,而且可以跑马。
能够上此台者,不是和死神打交道的医生,就是遇到了性命之忧的重疾病人。
此处好似一个鬼门关。
按照“四海惊龙神医榜”的最新公认,当下包括大全国在内,四海本事最大的前十名神医,其中有四人,如今就在鬼门台。
他们是魁门的医圣,也是世界的医圣。声名冠绝海内外。
这晚值夜的关大海侍奉弟子名叫铁生。
第一时间得知了关口发来的号角紧急传讯,虽然关大海已经就寝,但铁生还是没有犹豫,赶紧来到关大海的寝殿之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寝殿里一时没有回声。
但铁生知道,以关大龙头的耳力,哪怕自己刚才没有咳嗽,进来的脚步声也一定被关大海听到了。
他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一小会,听见关大海从寝殿里传来的声音:“什么事?”
关大海睁开眼睛,挥了挥手。趴在他身边的如夫人夏玉楼却是不管,仍然紧紧地依偎着他,还故意将一只手按在关大海的胸口,并且附嘴在他的耳朵旁,轻轻地呵气。
关大海最喜欢这位如夫人,不仅貌美,而且最难得的是颇有生趣,有时候顽皮得很,与她28岁的年纪一点不符。
铁生小声禀明了缘由。关大海双眸顿时放出寒光,止住了夏玉楼的动作,翻身坐起。
他虽然年近知名,但是身材已然保持得很好,虎背熊腰,浑身筋肉匀称,十分健美。
夏玉楼看着关大海披衣裹带,知道今晚他不知忙碌到几时,必定又不能来陪自己了。错过了今晚,又得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了。
按照关大海的正妻郑金丝立下的规矩,关大海每个月只能各让三个侍妾轮流来寝殿陪宿两晚,其他的时候,关大海必须去郑金丝处歇息。
以前关大海还偶尔违反规矩。而郑金丝的杀手锏就是,闹得整个西罨幽谷鸡犬不宁。两三次之后,关大海顾及自己的身份,索性也就认命了。
夏玉楼是关大海的大妾,眼看快30了,仍未生育。她虽豁达开朗,但因此事,心中一直存着隐忧。
关大海的二妾伏紫姑,比夏玉楼年轻好几岁,可是已生了两个女儿,被关大海宠若掌上明珠,伏紫姑平日里骄傲得不行。
三妾崔后,虽然也未生育,但今年才18岁,青春无敌。
夏玉楼知道自己容貌甚美,远胜于郑金丝和伏紫姑,崔后似乎也难与自己利于伯仲。但郑金丝已有关少海,伏紫姑好似还可以生出一打儿女,崔后更是后浪无穷,自己又有什么可以作为将来的依仗呢?
娇颜虽好,却无奈岁月似刀。夏玉楼的心里,只能是微微地一叹了。
但她又那么骄傲,才不愿让自己的伤心和娇怨,化作哪怕是一颗情泪,滴湿寝殿玉牙床上的方枕呢。
关大海穿好衣衫,回身想和夏玉楼打个招呼,却见她头朝向里,鼻息均匀,似已经睡了。关大海岂不明白她的委屈,俯下身子,在玉人脖颈处轻轻地一嗅,转身出了寝殿。
待关大海一脚迈出寝殿大门的时候,他已经飞快地把心中那一丝柔情,挥弹出九霄云外。一边快走,一边听铁生补充了几句,心中已想好了应该怎么做。
关大海的住处,位于西罨幽谷的狮子峰。
阔大的一座宅邸,三重院落,既是关大海的住所,又是他日常处理魁门事务的所在。
关大海在位于第一重院落的议事厅坐定,吩咐铁生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他发一道大龙令给鬼门台的台长药守公,让他务必全力救治林澹。
药守公,姓季名药守,今年已届102岁,是鬼门台的第1008任台长。鬼门台的台长换任较频,有时一年一换,有时一年多换。当然也有三五年一年,那是极稀有的情形。
因为鬼门台的神医妙手实在太多,而且由于医术传承尊卑有序,一般都是论资排辈。所以排队轮候出任台长的人,实在太多。季药守虽然年纪超过了100岁,但出任台长也才堪堪一年。这还是因为季药守的本事实在太大,前边其实还有两三位比他年纪更长、资历更尊之人。
大龙令,则是魁门只有在遇到万分危急的情况时,才可由大龙头亲自颁出。
受此令者,必须将执行命令作为第一要务,其他任何事情都必须暂时搁置。
这是魁门日渐庞大、事务繁杂以后,为了让大龙头的政令得到最及时的执行,由关大海的曾祖关元和所创的一项规矩。
“大龙令一出,天随地从。有延令者,立夺其头。”
大龙令又分为两种,一是天随令,一是地从令。其中以天随令为最高等级。地从令为第二等级。
自关元和创下这个规矩以来,至今还没有魁门的大龙头发出过天随令。
今时今刻,关大海发出的就是一支天随令。
当然,他也是考虑到鬼门台的实际情况。季药守按年纪和辈分,可做自己的爷爷。而且鬼门台的医生,行为做事有时候还非常的固执,关大海就曾吃过一些小小苦头。
铁生接过令牌,也是不由得浑身一紧。他看到关大海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也听不到他那无比熟悉的哈哈一笑,便不敢开半句口,奉令之后,赶紧去传。
关大海传下的第二道令,就由得知消息后,虽然今晚没有值夜,但也紧急赶至的另外两名贴身侍奉之一,连正。
关大海令他速请徐天德、贾鸿图、欧阳挺赶来,与自己一起夜审齐天堂天行仙衣衡。
关大海传下的第三道令,由他三大贴身侍奉中的最后一位覃冕池紧急办理,传令罗森岩和毕锡,立刻审问那个老头和女子,尽快查明行刺的缘由。
接着,关大海再下了两道命令。
第四道命令,西罨幽谷警戒级别提升到最高级,为其十天。作为大全国乃至四海之内颇有声望的顶级门派,竟然有人胆敢上门行刺内五堂堂主级别的林澹,不能不防可能接踵而至的连锁攻击。
此令发至金口法师关三道、木口法师李大亮,由其暂代林澹之职,坐镇指挥白云堂弟子按令行事。
第五道命令,则由魁门快马发出。
白云堂堂主遇袭,不能不想到敌人很可能趁乱进攻魁门的各地分舵。关大海令快马即刻出动,传讯至各地分舵。自收信起三个月内,警戒级别提升到最高级。所有魁门分舵的人员,收信起三个月内,不得外出。同时,魁门分舵如受到任何攻击,必须在事发后立即报告总部。
发完五道命令,关大海在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觉得暂时没有遗漏,这才往他议事厅上的专座舒舒服服一躺,静等徐天德等人到来。
这是一把阔大的高背楠木躺椅,上边展开铺了一整张金毛虎皮。关大海躺下去后,整个人被软乎乎的虎毛叠着,闭目想着心事。
几个丫鬟当然知道关大龙头的习惯,更何况这还是他漏液办事,难免辛苦,早就备好了一大壶大龙头最喜欢的西罨狮子峰新茶,另外配了一大盘各样新鲜果子,摆在金毛虎皮大椅旁的几案上。
其中最稀罕的是只有夏天才结果的夏甜瓜、鹅毛绿葡萄,以及产自异域他国的灯国丽人桃、冰国琼寒珍珠莲。这都是各地魁门分舵精心挑选,通过魁门快马,用了特质的冰块巨箱车从产地运来,然后保存在西罨幽谷特别的一处地下冰窟,专门供应给魁门各级首领享用的。
丫鬟们同时还沏了好几壶茶,备了些同样的鲜果,候着其他首领到来后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