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杜玉明那一日离去后,他便再也未来过黎始的小破房,也未给黎始再安排过任何任务,就如同把他给忘了一般。倒是黎始这小破房周边时常有杂役房的弟子在转悠,显然是某人派来查看情况的。
见没人打扰黎始也乐得清闲,没事就去灵云宗各地逛逛,先熟悉一下环境,不过身为杂役弟子能去的地方还是要少,许多地方对他来说都是禁区,如那两大主峰之一的云霞峰他便上不去,不过好在他也熟悉了宗门许多地形走势,也得知了不少信息,这些信息当中没准就有用的上的。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某天,一道紫色虹光自云霞峰上下来,直接便往男杂役房所在的山头掠去。
当杂役房众多弟子看到那越来越近的虹光中是一位长相颇为惊艳的女子,且目标显然是杂役房时,所有人都不淡定了,就是杜玉明也被惊动到了。
“这妞不错,比我在山下玩的那些妞儿正点太多了,果然山上的女子就是不一样,难怪我娘拦不住我那便宜老爹一心要回来,山上女子若都是这等资色,就算不看脸我也能玩上个三天三夜啊,哈哈哈。”
“王兄所言极是,在下正好也是这么认为的。”
“哦,风兄也这么认为?想不到你我也是同道中人,妙哉妙哉!其实我在山下也曾经玩过不少良家,那滋味……啧啧。”
“巧了,没想到王兄风兄也是同道中人?实不相瞒在下也是,这次好不容易上山就是为了习得传说的中双修之术啊,据说此术能在双方感受欢愉的同时增进修为,其实欢不欢愉的无所谓,主要是我想增进修为,你们说,刚才那位师姐怎么样?”
几个颇像是山下人间的纨绔之人此时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聊着不堪入目的话题,甚至完全不在意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来到灵云宗的,压根没有半点修行者该有的样子,哪怕是作为人,都是属于人渣之列的,倒不如说市井无赖都要比他们好上不少。
虽然已是饷午,啃过了杜玉明派人送来的馒头后,黎始去外边转悠了一圈便又回到床上继续睡觉了,至于原本桌上那本残本的“小练气诀”也不知道被他扔到哪个旮旯里了,对于门外的动静他也是半点不曾发觉。
就在黎始卧床熟睡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了阵阵惊呼,随着“嘎吱”一声,他的房又门被人打开了,而此时的屋外也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屋外众多杂役弟子个个如同石像一样站立不动,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这莫非是从九天上下来的仙女不成?
直到有人开口询问,众人这才恢复,气氛也变得活跃了起来。
“刚才那位师姐进的是谁的房?”
“不知是哪位师兄有如此福气,真是羡煞我等。”
在场的众人神色各异,有羡慕的,有嫉妒的,甚至还有言语恶毒的,只能说,哪怕是在山上修行,同样也免不了人性中的丑恶。
尤其那几名像是山下的纨绔言语最为不堪。
当然其中也有修为较高之人不言不语,当心祸从口出。毕竟有凝气六七层的水准,修行也有些时日了,见识还是有一些的,他们观察了好久,才勉强确认,那位师姐应该是一位能够御物飞行的筑基修士!
知道真相的个个神情淡漠,由着周围的人在那说三道四,他们可不蠢,这种修为的人在宗门中最少也能当个执事,在这种铸就了道基,拥有强大灵识的修士背后乱嚼舌根,怕不是真的嫌命长,真以为隔了一定距离便不会被发觉了吗?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万一真要有了那么个万一,又与我何干?正好每年的外门弟子考核还能少点竞争。
那部分人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看完热闹后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以此同时,与吵吵闹闹的外屋相比,屋内就显得安静多了,如果没有黎始的鼾声的话,那就显得更安静了。
玄紫衣也不着急,从进屋前到进屋后她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即使刚才她的灵觉让她听到了许多不好的言语时也是如此。
黎始鼾声不断,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玄紫衣也不着急,反正时间有的是,他缓步走到木桌前,望着那表面薄薄的一层灰尘她黛眉微皱,这是她进屋后的第一个表情。她其实不喜欢肮脏的东西,哪怕一点也不行,虽然她身上那件紫衣有自主清尘的功效,一般污秽难近她身,可她依旧不喜自己的视线中有任何肮脏之物。
于是她索性施了个清尘咒,顷刻间屋内荡漾开一层层的乳白色光晕,整个屋子包括床上躺着的黎始在内都在无声无息间被清理的一尘不染。
玄紫衣见屋内效果不错,二话不说又来了一遍清尘咒,乳白色的光晕在房间内再次荡漾开来,待光晕消散后明明和施展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屋内的灰尘早在第一遍时就已经清理的干干净净了,第二次施展明明是多此一举,可她却很是满意。
连带着坐到了木桌旁的椅子上,玉手轻拍储物袋,随着光芒一闪,手中就多出了一本书册。
玄紫衣手中的是一本较为基础的丹师典籍,上面记载了许许多多的灵药药理以及各类灵药的炼制方法等等,虽然基础但很实用且涵盖全面。
玄紫衣将书重重的往桌上一放,看都不看床上的黎始一眼:
“你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不过无所谓,你无需知道我是谁,我来此也是受人之托,桌上的书你尽量看,能看到什么程度,看你自己,三天后,我会再来。”
玄紫衣见黎始依然没有动静,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往门外走去,大白天不勤加修炼,就知道睡觉,这种人能有什么出息,她突然为黎曦感到不值。
对黎始不抱期望的她就这样离开了,离去之时还顺便在几声哀嚎中带走了几根舌头,那些舌头都是刚才几个乱嚼舌根的弟子的。
在她看来,杂役房的人既没天赋又管不住自己的嘴,那这嘴也就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希望哥哥就算没有修行的天赋也能靠自己在宗门内好好活下去……吗?”
“天真。”玄紫衣眼中满是讥讽,会这么想的人也只有这些还未真正明白修行界残酷的新弟子了。
咋一看似乎很容易达成,可是真正实现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修行界自古以来都是实力为尊,强者拥有一切,弱者失去一切,这放在宗门内亦是如此,蝼蚁能生存的空间只有强者与强者之间的夹缝而已,没有修行天赋也想要在宗门内活的好?
痴人说梦,刚才那几个杂役房弟子就是最好的例子,她想割人舌头就割人舌头,甚至把舌头换成脑袋,也没人会来责怪她,最多就是有点跌份罢了,毕竟脏了手总归是不好的。
玄紫衣走之前之所以这么做除了那几人作死她出气以外也有警告黎始的意味,毕竟他也是杂役房的弟子,若她想对付黎始,他也只有等死的分。
其实灵云宗十分注重规矩,其中就有宗内修为高深弟子不得向修为浅薄的弟子出手,这其实是为了保护有资质但修行尚浅的新人弟子,可惜的是杂役房这种没有修行资质的弟子不包含在内。
毕竟他们都算不上宗门弟子,平常没人对他们出手,是因为这太过跌份,只会辱没了自己的身份,灵云宗已有数十年不曾有杂役弟子伤亡的事情了,以至于有些自大的新杂役弟子都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在一处灵气较为浓郁的洞府内,有人低声询问道:
“杜师兄,有几位师弟的舌头没了,我们要不要……”
坐在蒲团上的杜玉明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无妨,本就是些无足轻重的人,自己没有拎清自身的斤两,如今遭了劫,完全是咎由自取,我们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询问那人似有些犹豫,心中有些不安道:“可那几人身份有些特殊,其中有一个据传是某长老在山下的私生子,如今在杂役房这里没了舌头……怕是,不妥吧。”
杜玉明轻瞥那人一眼,那目光就像是在看白痴,“那你可知那女子是谁?”
他见那人满脸茫然一副不知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叹气道:“那女子身着紫衣,又面带轻纱,若我没猜错应当是云霞峰执事玄紫衣,而他的父亲便是云霞峰的长老,玄意。甚至更有传闻玄意长老乃是当今云霞峰峰主的关门弟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杜玉明满是崇敬的轻声感叹:“这样的人,不要说是一个身份未明的私生子了,就是亲那儿子又能如何?”
对面那人也是满脸震撼,可一想到那人万一真是某长老的私生子他也是得罪不起,于是又硬着头皮开口道:“万一真有长老过问……”
杜玉明看着眼前这白痴半天不开窍的样子就来气,跟了他这么久怎么还这么蠢?
“那玄紫衣的身份了得惹不起,你就不会找个惹得起的?替死鬼知不知道?你再想想那玄紫衣是进了谁的门?”
那人一经点拨只觉脑中混乱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种拨云见雾之感油然而生。
“杜师兄的意思是?”
只见杜玉明笑容意味深长,似只是无心之语:“玄师姐特意来此,也不一定是来私会情郎的嘛,也许两人志同道合互相验证一下自身修为也说不定,可怜那些被割了舌的师弟们肯定是对此有所误会,惹恼了师姐,最后才遭此一劫,其实都是误会啊。”
那人听此一言,眸光闪动,知道之后该如何做了,杜玉明都这样讲了他还不明白那他确实是白痴了。
那人双手抱拳,神态愈发恭敬,“既然如此,杜师兄,那我先告退了。”
在他小心翼翼退出洞府后,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看来在杂役房这个山头上最得罪不起的还是眼前这人啊。
这时洞府中端坐着的杜玉明眸光冰冷,尤有一丝恨意缠绕心间,那还有半点儒雅随和的样子。
他望着洞府外杂役房的方向轻声冷笑道:“鸡犬升天?那玄紫衣是你妹妹找来的吧,那我倒要看看你妹妹是如何让你升天的。”
半日后,在一间装饰较为轻奢的房间中,有一人仍在床榻上哀嚎不止,虽然在敷过灵药后,伤口已无大碍,可他的疼痛却是不减丝毫。
也不知那女子搞了什么鬼,他的舌头只被割走了一半,另一半在被割下的瞬间就化为了火焰,一眨眼便乌有了,而剩下的半根却是一直疼痛不断,就像有数万只火蚁在他的舌根吞噬纠缠,简直痛不欲生。
“王师弟,想必你现在很痛恨那紫衣女子吧?”
王致远循声望去,房门边站着一个他并不意外之人。
“啊啊啊啊!”
少了半根舌头以至于他话都说不清楚,不过其脸上的怒气饶是瞎子也看的出来。
徐远山自杜玉明洞府出来以后心中早有想法,再加上这一路上的不断完善,此刻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上前两步连忙去搀扶王致远不稳的身子,而王致远压根不领情,直接将他甩开,双眼怒目而视。
徐远山被甩开后,也未生气,而是叹了一口气,态度诚恳道:“我知道你也在怨我们当时没有帮你,可你哪里知晓那女子可是筑基修士,我们倘若真的不知死活向其出手,那时也不过就地上多几具尸骨罢了,而王师弟你失去的也不仅仅是半根舌头了。”
“而且那女子身份也不简单,本身就是云霞峰执事,父亲更是长老,就是一般长老也是得罪不得的。”
徐远山口中唏嘘不似作伪,而最后那话显然也是说给王致远听的,此时一旁的王致远也不傻,他自然明白徐远山的意思,对此也信了七八分,他之前却是是听说过至少得筑基修士才能御物飞行,且开启灵识,五感极强,也难怪他们离她那么远说话也被他听了去,都怪以往过于贪恋女色,怠于修行,整日浑浑噩噩的,以至于那是精虫上脑,连山上修士的常识都不记得了。
况且对方的父亲还是两大主峰之一云霞峰上的长老!虽说他却是是灵云宗内一个长老与人间女子的私生子,可私生子毕竟是私生子,他真能为自己出头与主峰上的长老交恶?
答案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就凭他到现在都没有承认自己是他的儿子就能看出来。
那这么说,这次遭劫,真就是自己咎由自取?
王致远心中气结,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写满了不甘,他王致远从小跋扈惯了,何曾受到过这种屈辱!
“啊啊啊啊啊!”
他恨,他不甘,他一想到自己现在这么惨却连话都说不了,他心中的恨意就更浓了!
一旁的徐远山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轻声感慨道:“说起来也不知师姐与那间房的主人黎师弟是和关系,就是她进去的那屋子的主人,明明黎师弟只是一偏远山村过来的,应当不认识师姐才对,莫非是黎师弟长得好看?无意中被师姐看上了?”
他见王致远阴晴不定的神色后知道这人八成是上钩了,内心窃喜表面不动声色甚至颇为惋惜道:“真是羡煞旁人啊,就是可惜了在场的几位师弟了。”
王致远表面上脸色阴沉,可心中却满是不屑,他之前确实是蠢,初来山上以为这里和人间一样,现在得了教训反而清醒了许多。
这徐远山来此怕是也未安好心,他怕自己背后的便宜老爹找他麻烦,同时还想把我的怒气引向那个倒霉鬼,他刚才说的话中有一句最为诛心,那就是关于那人的身世,若真的只是一山村平民,以我的性格无需他挑拨,自己自会去找那人麻烦。
目前那女子自己确实没资格动,至于那个什么黎师弟,等我伤好了便去打听打听,是不是真如徐远山所言,毕竟吃了一次亏还是得小心为妙,若真是如此……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王致远便浑身燥热,心痒难耐,心中的邪气不但没有因为伤痛减弱,反而愈加旺盛。
那女子确实是诱人至极,他想与她大战三天三夜也并非是虚言,可这样的女人如今他王致远得不到,那个穷乡僻壤的臭小子又凭什么可以与她共处一室?
他与黎始确实无冤无仇,甚至没有半点瓜葛,可人生就是这样奇妙,黎始不认识王致远不妨碍王致远想取他性命,或许没有徐远山的挑拨,王致远出于畸形的占有欲也好,嫉妒也罢,他还是会去找黎始。
即使在仙家宗门,同样也有许多像杜玉明、徐远山、王致远这样的人,人心鬼蜮,纵使是天下五大仙宗之人亦有人如此,五宗之外是何景象可想而知。
宁为山上修行木,不为山下红尘骨。
在这种天生残酷的修行界修行,当真好过山下的枯骨吗?
若凡人疾苦,不过苦一世,若修士疾苦,便是苦一生。
一生,并非一世。
黎始遥遥望向窗外,空气中似残留着流血的气味,他手中还持有一物,细看之下原来是玄紫衣放在桌上的那本书,书名为《药门玄纲》
黎始坐在木凳上随意地翻了几页便不再翻了,随手就丢到了桌子上,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落后的丹道传承。”
此时他的床上还躺着一人,若走近了看,便会发现床上那人竟与他一模一样!
黎始转头看向床上的“黎始”其目光渐渐深邃,如同千年古井,幽深黑暗,不见丝毫波动。
“也是时候了。”